儒學當代開展的三個向度 李承貴 在為當代儒學發展謀劃方向的問題上,學者們提出了豐富多彩且極具建設性的方案。我以為,儒學生命的開展,應以儒學自身的特質為起點,以兌現對生活的庄嚴承諾為旨歸。基於這樣一種認識,我覺得儒學生命得以開展並生生相續,其前提是當今的儒學宣傳者、研究者和崇信者應能自覺把握如下三個向度。 其一,生活 的向度。所謂生活的向度是指儒學應全身心地投入生活,跟蹤實踐,與人類的實踐生活保持連續性對話和互動。生活的向度是當今儒學開展的基本向度。首先,如果我們不懷疑儒學的基本形式是思想,那麼儒學就必須深入生活。因為從根源上講,思想的產生源於思想者對“社會存在”的沉思,是思想者對“社會存在”反思、批判和超越之成果。但這種思想的成果並不能以“理論”自足,而是要“回向”社會生活,去指導生活、鞭策生活和提升生活,這樣,才是思想家對“社會存在”反思、批判和超越的目的所在。因此,儒學生活向度的選擇,乃是儒學的價值訴求所規定的。其次,傳統儒學開展的經驗為我們展示了儒學的生活向度。傳統儒學有一個基本主張,即“內聖外王”。“內聖”就是修身養德,要求人做一個有德性的人﹔“外王”就是齊家、治國、平天下。“內聖外王”的統一是儒家學者們追求的最高境界。此外,如果說傳統儒學的展開也得益於儒家學者的敘述和詮釋,那是因為這種敘述和詮釋貼近了生活。比如,孔子對儒學的敘述、詮釋具有鮮明的生活指向。孔子對“禮”的反復敘述,就在於當時社會生活秩序的混亂﹔而孔子對“仁”的創造性詮釋,實在是因為“仁”作為一種德性已被很多人遺忘。而且,孔子在為學、做人、從政等方面的教導,無不與具體的生活相結合。孔門儒學在傳統社會中之所以能得到延承、豐富和發展,與歷代儒家學者立足於社會生活的講說、發展是分不開的。 可見,生活的向度是傳統儒學所內具的向度,我們開掘並彰顯這一向度,對儒學的當代開展具有根本性意義。第一,生活的向度將改變儒學的存在現狀。生活的向度意味著實現儒學由觀念到行動的轉變、由德性實踐向生活實踐的轉變,使儒學回到生活“場域”中來,從而改變“儒學是現代化的旁觀者”的尷尬處境。第二,生活的向度將為儒學的損益更新提供事實性前提。生活是具體的、運動的,因而生活的向度也就要求我們動態地而非靜止地、靈活地而非機械地把握儒學。第三,生活的向度也有助於理解所謂儒學現代化問題。儒學現代化,本質上是要求儒學在現代社會生活中有所表演,要“在場”。換言之,如果我們能讓儒學對生活表達意見,能讓儒學營養生活,能讓儒學參與生活的建構,那麼,儒學就不存在“現代化的煩惱”了。 其二,批判的向度。所謂批判的向度是指儒學所具有的批判功能和品質。儒學的批判品質,曾受到一些學者的懷疑。那麼,儒學是否缺失了批判品質呢?回答是否定的。比如,孔子“復禮倡仁”,不僅是對“禮崩樂壞”社會情狀的批判,對社會秩序混亂和民眾品性下滑的擔憂,同時也飽含著建構新的社會秩序和提升民眾品質的強烈渴望。所以,孔子儒學的展開,實際上是對國家民族命運的深切關懷,是對百姓生活、生命的深情關愛。也就是說,孔子儒學是富有批判性的。孟子儒學的批判品質尤為突出,他反對戰爭,反對暴力政治,提倡“仁政”,“仁政”就是孟子的一種主張、一種理想,而這個主張和理想即是對當時社會現狀的一種否定和批判。可見,批判品質無疑是傳統儒學的重要品質之一。所以,當今的儒學研究,繼承傳統儒學的批判品質,不僅是對傳統儒學的繼承,也是儒學當代意義落實的必然選擇。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傳統儒學的批判並非破壞性批判,而是建設性批判。因此,我們所持守和發揚的儒學批判精神,是一種建設性的批判精神。唯有批判,儒學才能營養自己,才能擁有活力﹔唯有批判,儒學的價值才能得到落實,儒學的生命才能得到舒展﹔唯有批判,儒學對社會的擔當才得以體現。 其三,信念的向度。所謂信念的向度,是指儒家學者對儒學應具有真摯的情感。在歷史上,確實有某些儒家學者對儒學是缺乏信念的,儒學對他們而言隻是通向仕途的敲門磚。章太炎先生所批評的趨炎附勢、投機鑽營就是指那些打著儒學的旗號招搖撞騙的小儒、腐儒。然而,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們有必要將儒學的信念向度開掘出來。儒家思想中負載著強烈而執著的信念。孔子告訴學生,獲得儒學之道是最為神聖的,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孟子認為儒學之道是正義之道,應做到“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而“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則成為宋明儒者的普遍信念。而且,儒學對義利、公私、理欲關系的處理,也都充分展示出儒學的信念向度。因此,信念的向度亦是儒學本有的向度。遺憾的是,在當今的儒學研究中,這一向度顯得有些匱乏。因為儒學研究話語被西方化、儒學的范疇命題被分析化、儒學的思想被學科化之后,儒學被切割得七零八落。而由於儒學研究者的職業化身份,研究儒學在很大程度上追求的是學術價值,而所謂學術價值的高低是以西方學術范式為標准,所以如果儒學研究者要服從所謂學術價值,那在他的儒學研究中就很難保持對儒學的信念。此外,當今儒學研究者要面對晉升職稱的壓力,這樣,影響儒學研究的外在因素便多了起來,信念的向度在這種情境下便以撤退者居多。然而,儒學研究缺失了信念向度,儒學的當代開展就難以獲得成效。 來源:光明網-《光明日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