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吉楚 陈有膑 郑纪鹏 从少年得意到垂老暮年,从帝都京华到南荒孤岛,一步一步地,整个宋朝历史上那个最高大的身影走向了琼州大地。公元1097年,花甲之年的苏东坡被贬海南儋州,来到海南岛时,他几乎是被整个社会所抛弃。 然而,被中原驱逐抛弃的东坡,却成了海南的至宝。自从东坡来后,海南人文昌盛,苏东坡也在这块土地上留下了磨灭不掉的足迹,他也成了海南文化和精神的代言人。 “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平生生死梦,三者无劣优。知君不再见,欲去且少留。” 公元1100年,遇赦的苏东坡即将离岛北归,感慨万千的他写下了这首《别海南黎民表》,表达了他对这个流放之地的无限留恋和对友人的难舍之情,他甚至发自肺腑地将海南儋州称作自己的故乡。 而这一年,距离苏东坡被贬海南已有三年。 东坡居士(资料图 图源网络) 一、花甲之年被贬海南 海南,这座崛起的热带岛屿,每年迎接着数以万计的中外游客来此度假、旅游,秀美的自然风光慰藉来者,湛蓝的海水淘洗疲惫的心灵。在世人眼中,这俨然是一处度假天堂。 而穿越千年到公元1097年的大宋,海南还是一块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光是天涯海角的流离就足以让人感到惶恐。被贬海南,是生还是死,不得而知。 这时的苏东坡谪居惠州,晚年生活没有像以前常住黄州时,“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的风采与放浪;也没有了游历黄州时,“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迈与激昂…… 在惠州,更多的是“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的嗟叹与迷惘。但也有“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的乐观与豁达。苦中作乐的苏东坡以为可以在惠州安居晚年,但当朝的政敌并没有放松对他的迫害。 有一回,苏东坡诗兴大发,写了一首《纵笔》小诗:“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写的是白发老头在春风吹拂的午后躺在藤椅上酣睡,一边听着房后寺院和尚的敲钟声。 此诗一出,朝野振动,苏东坡的政敌宰相章惇知道后,觉得苏东坡被贬惠州还过得这么舒服、快活,大发肝火,随即上奏宋哲宗,说苏东坡作诗讽刺朝政,请求再贬海南。于是贬谪令再发,花甲之年的苏东坡被贬海南儋州。 据林语堂《苏东坡传》,苏东坡从惠州到海南须要沿着西江而上,坐船走水路走数百里到梧州(宋朝广南西路,今广西梧州),然后南转,从雷州半岛渡海登岛。 “到梧州时,苏东坡通过当地百姓的口头描述,闻知被贬雷州半岛的弟弟苏辙经过这里,便写了‘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的诗句派人追上。兄弟俩在藤州见面后,相伴同行到雷州半岛。”据琼州学院教授、中国苏轼研究学会理事李景新介绍,当时,雷州太守热情接待苏东坡兄弟俩,两人停留了几天,这是他们兄弟俩生前最后一起度过的日子,之后再也没能相见。 在渡海前,苏东坡痔疮发作,痛苦不堪,苏辙一直陪伴在身边,劝他戒酒,保重身体。李景新说,登船前,苏东坡遵照习俗,到伏波将军庙祭拜,以求渡海平安。 渡海即是生离死别,苏东坡在惠州时就决定不让家人陪同,最终只有小儿子苏过陪伴他到海南。离别之际,对于海南,苏东坡是心灰意冷的,甚至做好了死的准备。 他在写给友人的信中说:“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春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当做棺,次便做墓。乃留手疏与诸子,死则葬海外,生不契棺,死不扶柩,此亦乃东坡之家风也。” 苏东坡遥望着茫茫无边际的大海,想到此去将与家人生死两隔、自己将要客死在这座被海水囚困的荒芜凄凉的孤岛,不禁老泪纵横,连连发出“此生当安归,四顾真途穷”的悲叹感慨,惹得泪已枯干的家人又抱头痛哭,泪如雨下,其哀声大若涛声,其悲情令人扼腕感叹。 这一年六月十一日,苏东坡和苏过及几个士兵上了船,虽然航程很短,天气也晴朗,岛上山峦的轮廓矗立于天边,大海苍茫一片,这对于现在进岛的游客来说,也许会兴奋地拍下海上的美景,但是,此刻的苏东坡却是“眩怀丧魄”,没有一点喜悦之情。 有人说,“东坡不幸海南幸”。千年前,正是这块世人眼中的热带度假天堂迎来了抱着渡海后生死未卜心情的苏东坡。从此,海南拥抱了苏东坡,海南的文化进程一扫阴霾,接纳了北宋文坛最耀眼的光芒。 这也许就是命运,伟大的文豪、诗人苏东坡注定要与海南结下一段不解之缘。 东坡书院(资料图 图源网络) 二、初到海南即做好事 “六月二十日,苏东坡和苏过在海南澄迈老城顺利登岸。先是到琼州府(今海口府城)报到,后又折回澄迈老城,经过临高,七月二日,抵达昌化军(今儋州中和镇)。”儋州东坡书院讲解员牛小姐正在向游客介绍苏东坡登岛的路线。 其实,对于苏东坡登岛的时间和路线,学界存有争议。李景新告诉记者,经过考证和论证,苏东坡渡海到达海南的第一站是琼州府,时间是六月十一日,接着再往澄迈老城,经临高,最后才到达被贬地昌化军。 因为从地理上讲,琼州、澄迈、临高、昌化军依次处在西线上,苏东坡如果先到澄迈的话,要往儋州去,无须到海口。若要报到也应该先到海口,而没必要先到澄迈再到海口再折回澄迈往儋州去。何况苏东坡被贬海南,给的职位“琼州别驾”只是形同虚设,儋州才是他的安置地,可以不用到琼州府报到。 到海口后,苏东坡在琼郡城东的驿站暂住,停留的十余日里,他为海南人民做了第一件大好事。 李景新说,当时琼州百姓缺水喝,喝的都是咸积水,容易生病。苏东坡在城墙附近溜达,发现周围泉水虽多,但都不可饮用,饮水是一个大问题。经过寻找,苏东坡在城墙东北角的一个地方发现了两个泉眼。 有意思的是,这两个泉眼相距咫尺,水的味道却大不相同,其中一口泉眼泉水甘甜。他马上叫来村民,指导人们开凿此泉,从此,当地人民便有了甘甜可口的饮用水。这两眼泉水就是著名的双泉,也叫双井。 如今,这口出水的泉眼还保留在五公祠内,名为“浮粟泉”,有“海南第一泉”的美誉。近千年来,不管旱季还是雨季,泉眼的水位一直保持在同一个位置,不增一分不减一分。来到这里的游客,都会看一看这口神奇的泉眼,感叹苏东坡在水利方面的独到发现。 这是苏东坡来到海南岛后献给海南人民的第一个礼物。 三、禁令之下艰苦度日 苏东坡作为一个贬官被流放海南,头上挂着“琼州别驾”的头衔,实际上没有什么实权。不仅如此,当时政敌还给苏东坡下了“三不”禁令:不得食官粮、不得住官舍、不得签公事。 然而,他刚一抵达儋州,便得到当地民众与昌化军使张中的热烈欢迎与款待。张中冒着生命和罢官的危险,将苏东坡与苏过接到官舍居住,并且每日好菜好酒招待。张中、苏过两人终日下棋,苏东坡在旁观战。有时,张中还向苏东坡请教公事,这给苏东坡痛苦的内心带来了极大的慰藉。 所谓的官舍,在《苏东坡传》中所记,其实也不过是一所小旧房子,秋雨一来,房顶就漏,夜里苏东坡得把床东移西移。张中曾用公款修缮一番。 “岭南天气卑湿,地气蒸溽,而海南为甚。”那时的海南岛,夏天潮湿、气闷,冬天雾气中,秋天多雨,一切东西无不在发霉。苏东坡有一次看见好多白蚁死在他的床柱上。这样居住环境已经够艰苦了,但政敌还不肯放过苏东坡。 湖南提举董必察访广西时,闻知张中给苏东坡官舍住,还热情款待他,便立即遣派使者渡海,罢免了张中的官职,又将苏东坡父子驱逐出官舍。被驱逐出官舍后,苏东坡“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生活陷入了困境。 苏东坡在海南的多数日子是难捱的,他自己说贬谪海南时为了供给衣食,卖光了酒器,只留下一个制工精美的荷叶杯自娱自乐。 东坡书院(资料图 图源网络) 其实,苏东坡在当时的名气如雷贯耳,被贬海南,百姓也知道这位大学士,他只要卖出一幅书画作品就能把日子过好点,而不至于卖光了酒器。 但是,儋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李焕才说,当时海南还是未开化的蛮夷之地,教育很落后,百姓的文化水平不高,就算苏东坡卖书画,也没人懂得欣赏掏钱购买。 儋州百姓懒于耕种,以打猎为生,五谷、布、盐、咸菜等都是从大陆运进来的,甚至大米都是从大陆输入的。当地人只吃芋头喝白水当做饭食。冬天,运米的船不到海南时,苏东坡也得靠芋头、白水维持生活。 当地官民十分敬佩苏东坡的才华与为人,又同情他的凄惨遭遇,于是时常给他送来粮食、果蔬和猎物,后来还在城南给他盖起了三间茅屋。因为茅屋建在一片桄榔林里,苏东坡在宽慰之余便给茅屋取名“桄榔庵”。 “安居”下来后,苏东坡开始与黎民生活在一起,带领老百姓挖井取水饮用,上山摘采草药,帮助老百姓看病等等,与老百姓相处融洽,亲如一家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