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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罗杵增 “钦溆奉宣圣旨：自发洋州已来，累路百姓进献果子、胡瓜等，虽甚微细，且有此心。今拟各与散试官，卿宜商量可否者。 伏以爵位者，天下之公器，而国之大柄也。唯功勋、才德，所宜处之。非此二途，不在赏典。恒宜慎惜，理不可轻。轻用之，则是坏其公器，而失其大柄也。器坏则人将不重，柄失则国无所持。起端虽微，流弊必大。缘路所献瓜果，盖是野人微情，有之不足光圣猷，无之不足亏至化。量以钱帛为赐，足彰行幸之恩，馈献酬官，恐非令典。谨奏。” ——陆贽《驾幸梁州论进献瓜果人拟官状》 唐德宗贞元八年（一说贞元七年），韩愈登进士第。同榜尚有贾稜、陈羽、欧阳詹、李观、李绛等人，诸人才学文艺为天下之选，时人号之“龙虎榜”。当时主持取士的，正是陆贽。 后来韩愈修《顺宗实录》时，写到陆贽，则云“德宗在位久，益自揽持机柄，亲治细事，失君人大体，宰相益不得行其事职，而议者乃云由贽而然”。看似言辞冷峻，述及前贤或失温情，却隐笔揭出了时人的愚昧，以及对德宗的不满。 安史之乱后，唐朝元气大伤。此时来到德宗前期，神州再次板荡。河北、淮西相继叛动，建中四年，德宗不得已调兵平反，导致都城长安空虚。泾原军卒奉命讨伐淮西时，途经长安，忽然哗变。一时天下骚乱，德宗遂亡命奔走于奉天、山南诸地，直至次年形势稍定，才敢回长安。整个过程中，替德宗居中调度、运筹帷幄的，就是陆贽。  陆贽像（资料图 图源网络） 陆贽其时三十岁，只是一个考功郎中，然而几乎所有的书诏，均出自陆贽之手，“贽若不经思，操笔辄成，皆周尽事情，中窽会，旁吏承写不及，同列咸拱手嗟叹”。大小事宜，德宗亦与陆贽商量，待其谋定方动，当时自有宰相，陆贽却被呼为“内相”。 《驾幸梁州论进献瓜果人拟官状》，即写于这段时期。 臣子呈给君主的奏章谓之“状”。文中开首“右钦溆奉宣圣旨”至“卿宜商量可否者”，寥寥数笔，已将整个奏章背景勾勒完毕：德宗一众君臣自洋州避走梁州，一路百姓多进献瓜果等食物，德宗非常感动，想赏些散、试官职报答他们。其中“钦溆”是内侍官员的名字，散官即文武散阶，试官即如“拾遗”、“补阙”等官职，二者皆非正阶正命之官。“伏以爵位者”及以下则是陆贽对此事的意见。 全文堂堂正正，明切痛快，认为爵位是“天下公器”、“国之大柄”，非功勋、才德不能致之，轻易赏官，必导致“人将不重”、“国无所持”。民人进献瓜果，赏赐些钱帛就可以了。文气清简而识力超凡，议论宏大而落于实处，以之方于当世，犹有回响。这样的笔墨，虽只是一篇小文，固非闲散文人能为之。 陆贽当然不是闲散文人。才十八岁，陆贽就中了进士，踏入仕途时，德宗尚为太子，已闻其精于吏治，甫一即位便诏为翰林学士，质以时局利害。陆贽指陈得失，了如指掌，但即便一一应验，可惜德宗性疑，多不能用。  唐德宗像（资料图 图源网络） 及至亡命出逃的路上，德宗依赖陆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陆贽辈行排第九，便唤为“陆九”，并不直呼其名，这是一种亲信的表现。行到山南时，道路险阻，陆贽跟从官走失了，德宗夜里找不到他，竟慌张失态，“惊且泣，诏军中得贽者，与千金”。过了很久才找到，“帝大喜，太子以下皆贺”。其后得以安定，“不惟神武成功，爪牙宣力，盖以文德广被，腹心有助焉”，说的便是陆贽。 天下初定，人们都以为陆贽必然马上从“内相”转为正式的宰相。毕竟“内相”者，名不正义不顺，只是时当乱世，事急从权，不足为法。若陆贽名正义顺，以其经纬天地之才，此后的历史必将改写。然而并没有。 陆贽行身刚正，事有不可者，则力诤之。亲友多劝他不必如此，其自言“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遑恤其他”，一如素往。后来虽入相，犹遭到窦参、裴延龄等奸臣忌恨，所进奏振兴事宜十不一用。且被罗织罪名，遭受诬陷，致使德宗大怒，下令要杀他而后快。 最后虽得阳城、张万福及当朝太子奔走相救，免于死罪，仍贬为忠州别驾。一贬十年，再无起用。乃至太子即位欲诏用他，陆贽已郁郁而终。 《旧唐书》将陆贽比之贾谊。认为二者同属年少成名，品行高迈，气节刚正，有经国大才，又兼秉义为中，初为天子所知，而末皆沦落，有相类之处。虽然在世人看来，陆贽位至宰相，但贾谊仅止于中大夫，不可谓其不遇。 其实士之遇与不遇，不在其位，而在其用。如陆贽之得用，虽郎中而乾坤逆转；方其遭忌，虽台阁而国运难兴。悲乎，悲乎！贤良如此，尚遭君主之反复，谗倖之猜妒，时也命也。唐祚不竞，良有以也。读书至此，犹不得不掩卷浩叹，感慨难禁。 腾讯儒学特约独家原创稿件，转载请注明来源、作者。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