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勇 张九龄洪州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初唐的诗风承习齐梁,绮艳华丽,缺乏真情实感。“初唐四杰”为诗歌注入了刚健之风、身世之叹,陈子昂紧随其后,力倡复古,推波助澜,所谓“国朝文章盛,子昂始高蹈”,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文学时代。 海上生明月(资料图 图源网络) 广东古称南蛮之地,民风淳朴,又经五岭阻隔,很少受到兵火之灾,数百年间文化酝酿涵蓄,不断上升。大政治家、大诗人张九龄的出现,标志着岭南文化终于能与中原文化直接对话,并产生积极的影响。 张九龄,字子寿,是韶关曲江人,青年时期就受到沈佺期的器重,三十岁中举授官,三十九岁奏请开凿大庾岭,五十七岁拜相,随后遭李林甫中伤排挤去官,六十三岁病逝于老家韶关。至今人们到梅关古道游览,两旁梅树遍布,足下辙迹斑斑,眼前雄关锁钥,无不感慨当时工程之浩大、人力之艰难、先贤之伟大。 张九龄继陈子昂之后,力排齐梁艳俗,学习汉魏风骨,以宰相之高位,提携后进,是奠定盛唐诗歌风气的重要人物。明代大诗论家胡震亨在评论曲江诗时说:“张曲江五言以兴寄为主,而结体简贵,选言清冷,如玉磬含风,晶盘承露,故于尘外置赏。” 翻开《曲江集》,我们就可以感受到张九龄无处不在的忧馋畏饥情绪,这是正直的知识分子对待政治的必然心态。张九龄入仕不久,就因直言切谏,得罪了当时的首相姚崇。五十岁时,受张说牵连被贬洪州刺史。期间,他写了两首望月诗,表达幽悠曲折的情怀,其中“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一句,万口流传。 洪州是江西南昌的古称,王勃的《滕王阁序》“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正是指南昌。“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是说明月从海上升起,即使是身处天涯,都能感受到光辉。月,是中国文化重要象征,先民们通过观察月相,发明了阴历,促进农业发展。月圆象征团圆,月缺象征离别,月相的变化,与人的悲欢离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第一句切了题目中的“望月”,第二句“天涯”切了题目中的“远”,明月光芒洒满天涯,诗人也心怀天下,起句高远,却很自然流畅,不奇崛造作。南昌离大海尚有距离,诗人不可能真的看见明月从海上升起之境,但诗歌可以通过无限想像力,别开生面,构建出神奇的世界。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夜是如此的漫长,两个人整夜都在想念着对方。情人,是感情深挚的人,指亲人、至友;竟夕,即一夜。此句切了题目的“怀”,诗人想念情人,以至于埋怨起时间为何过得如此之慢。律诗的第二联要对仗,但此联在字面上似乎是对不不甚工整,是因为初唐格律未严,而诗的重点在“望”、“怀”二字之故,明显遗留了古诗的格调。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月光如此美好,诗人不由熄灭蜡烛,赏玩月色,长久站立,不觉更深夜阑,寒露渐生,要披衣御寒。怜,爱怜欣赏之意,表现诗人对美好事物的珍惜,也表达了诗人孤独清冷之心境。谢灵运《怨晓月赋》中有“灭华烛兮弄晓月”之句,是张九龄诗意的来源。 “不堪盈手堪,还寝梦佳期”,诗人想把可爱的月光捧在手中,赠送给远方的朋友,然而月色缥缈,不能实现,最终只能安睡,期望在梦里相见。月光本不可掬可赠,诗人的奇思妙想,竟将月光实体化了,显得如此有质感。西晋大诗人陆机在《拟明月何皎皎》中有“照之有余照,揽之不盈手”之句,诗人是巧妙地化用前人诗意,显有新奇而灵动。佳期,是与情人重逢时美好的时刻,梦里相见,梦醒成空,还是不能一慰离愁,言有尽而意无穷。 整首诗由月起兴,章法紧密,第一句出“月”、第三句出“望”,第四句出“怀”,五六句是“望月”、七八句是“怀远”,层次井然,情境融为一体,不能细加分辨,达到了“情中有景、景中有情”的高超境界。中国诗歌传统还有香草美人的传统,所以“情人”可能还蕴含着“圣王”之意,与张九龄的政治上的抱负一致,更值得我们细细体会。 同期,张九龄还写了《秋夕望月》一诗:清迥江城月,流光万里同。所思如梦里,相望在庭中。皎洁青苔露,萧条黄叶风。含情不得语,频使桂华空。诗中表达怀人情绪都一样,但诗意就比不上《望月怀远》开阔远大,即使是大诗人的手笔,也还是有优有劣的。 本文为腾讯儒学特约独家原创稿件,转载请注明作者及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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