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光之词,神秀也(资料图 图源网络) 文/ 李劼 李后主其人其词,后世论家汗牛充栋,然知者不多,龙榆生有的评,王国维可谓知音。《人间词话》有言:“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眼界与感慨之语,准确;但归为士大夫之词,不当,远不如木心将后主称作天才来得干脆。按木心之说,李后主天生丽质,别人只不过是平民气,贵族气,李后主是帝王气。我的补充是,倘若禅宗诸祖亦喜作词,那么写出来的词作也不会超过李后主。 李后主词作诚如王国维所言:“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世人习惯于将后主词作分作前期后期,亦即在位时,亡国后,从而抑前扬后。有道是,前期仅止宫廷富丽,卿卿我我,亡国后方才“拓展了词的题材,感慨既深,词益悲壮。”亦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话到沧桑语始工”。即便有将后主前后期词作相提并论的,亦无非是“于富贵时能作富贵语,愁苦时能作愁苦语,无一字不真。”(刘毓盘语)殊不知,后主前期词作并不仅止于富贵,或缠绵,更有对宫中女子的种种怜香惜玉在其中。王国维只知其一,有道是“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王国维不知其二,既然有赤子之心,哪来的人君不人君之分呢?为什么深宫之中,妇人之手,就成了后主之短呢?所谓有帝王之气者并非是小人得志那般数风流人物数到自己头上,而是不管处境顺逆,始终爱心常在。落魄之际体恤他人固然可算难能可贵,但在位之时抚爱下人更显高贵气度。后主宫中之词,既有钟情于挚爱之人的“花明月暗飞轻雾”那般篇章,亦有献给昨日宫女的《柳枝》之关爱。其拳拳之意,直让人想起《源氏物语》里那位叫做光源氏的日本版李煜之于末摘花一类女子的情真意长。后主对宫中女子的关切怜爱,并不下于其与大小周后姐妹的缠绵悱恻。只是世人比较有兴趣读他那“一晌偎人颤”、“教君恣意怜”的香艳,而似乎是习惯性地忽视了他那“垂泪对宫娥”的悲悯。有必要指出的是,正是那样的悲悯情怀,后主才得以写出诸如“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类的绝唱。 无论身为国君,抑或沦为宋俘,李煜始终是李煜。这位笃信佛陀的慈悲君主身世沉浮,却如如不动。王国维似乎是看出了后主的这种定力,所以会说:“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王国维感觉到了后主的根器之深,尽管表述得比较生硬。面对宋太宗赵光义施加给他们夫妇的非人凌辱,后主虽然“以泪洗面”,但照样直面不却。后主的承受能力非凡到什么程度,只消假设一下贾宝玉倘若面对薛蟠一次次地强奸林黛玉便可知晓,那是何等的定力。有人想不通,后主夫妇为何不自杀?须知这恰好不是勇敢,而是示弱。什么叫做死都不怕还怕活么?这就是。 后主词绝,人,更绝。能够与后主相比较的人物,唯《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与《源氏物语》里的光源氏而已。这两者都是虚构的文学形象,而后主李重光却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天才词人,千古君主。因此,我有结语如是: 后主一生,爱得亮丽,死归其所。赵宋光义辱之弑之,无损其金玉之质,反得报应(徽钦两宗遭金兵凌辱)。后主词作,空前绝后。前期缠绵至透明,令《花间》、《玉台》失色;后期伤悼之凄绝,开情僧《红楼》之先声。前后期无有高下,可谓平分秋色,卓绝古今。 叶嘉莹先生说李后主:李后主担荷了人间所有的无常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