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亚相逢 钱穆南下,流亡至香港办学。此时香港己成为许多人的避风港。胡家风也携全家逃至香港。胡家风的五女儿胡美琦,原本正在厦门大学读一年级,解放军渡江势如破竹,她接到父亲通知,赶往香港。胡家风是江西世家又是政要,一家人南逃到香港时,却已是别无长物。 在香港,钱穆与友人创办了新亚书院。这是一所符合他心中理想的学校,他一直深信,中华民族的复兴,必然建立在民族意识的抬头,以及对历史文化传统复兴的基础上。 他写信回家要求三个儿子赴港就读。不料兄弟三人看到报纸上一则社论:“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只能控制其中一部分人,到了后来,只能控制其中的极少数人,例如胡适、傅斯年、钱穆之类。”儿子们受其影响,均认为父亲逃至香港肯定是一种不爱国的行为,革命青年岂能走这条路。于是回信拒绝了父亲,还附上那篇剪报。 离家在外多年,连家人都不理解他了。是他走得太远,还是他走得太落后?钱穆将孤寂感深埋在心里,眼前有更头疼的事。 新亚书院坐落在九龙深水埗桂林街,初期,学校经费是由上海商人支持,但时局动荡,支持困难。十个学生有八个都缴不出学费,教授拿不到薪水,校舍简陋,设备缺乏,学校经费濒临绝境,需要到处募款,前途坎坷。 一介书生,流寓香港,妻儿如居异世,眼下处境艰维,奔走乞援,完全是一幅山穷水尽的景象。为了中国文化,他只能硬撑。香港天气湿热,钱穆睡教室地板,犯起胃疾,蜷缩在地上呻吟。 胡家风一家十多口流落香港,个个要吃饭,也是难以为继。为了糊口,胡家风让女儿去当纺织女工,夫妇俩自己也找了一份糊火柴盒的手工差事,败落至此,谁也没料到。一个宴席场合中,胡家风认识了钱穆,两人相谈甚欢,得知钱穆办学,没多久便让第五个女儿胡美琦寄读。 1950年,20岁的胡美琦入学新亚书院,读的是教育心理学。但不知何故,这门课程并未如胡美琦预期那般,可以解答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她相当失望。然而,她选修的中国文化史,却在那个旧社会整个被打倒的迷惘时刻,使她对国家民族的前途又燃起了信心,连带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乐观。 此时钱穆已56岁,望之虽严,亲之即温,他的精神面貌给年轻的胡美琦留下深刻印象。只在新亚念了一年,胡美琦便离开香港,跟随父亲迁往台湾安顿。到了台湾,胡美琦进入台中师范图书馆工读。 1940年钱伟长与亲友合影(前排中钱穆,前排右钱伟长)(资料图 图源网络) 台北重逢 1950年冬天,钱穆到台北募款,受到蒋介石礼遇,并责成府内每月拨3000港元供钱穆临时之用。其时,蒋介石带去台湾的黄金每月光用在60万大军上就高达18万两,而账面上从中国大陆带去的黄金七扣八扣只剩108万两黄金。重新建立一个规模庞大的政府岂是那么容易。蒋介石能运用的费用当时也是捉襟见肘,几乎陷于经济危机边缘。然而这区区3000港元,却可解钱穆燃眉之急,新亚书院每月的固定开支为4600港元。1951年冬天钱穆又到台北,一直待到1952年,并应官方邀请演讲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等主题。钱穆是以复兴传统中华文化为己任的,因此积极在台湾推行传统中华文化。 1952年春天,钱穆在台湾的一次讲演中,突然遭遇礼堂塌方,当场被击昏。钱穆大幸未死,而现场邻近的友人柴春霖却命丧黄泉。 飘零海外,适逢灾难。他卧病在台北中心诊所。当时人在台中的胡美琦得知钱穆受伤,从图书馆告假来探望他。出院后,钱穆跑到台中就近休养,白天仍然孜孜不倦修改讲稿,胡美琪每天下班就来探视,还带来南宋以来的文学小品供他消磨,诸如明初诸臣诗文等,待到一同晚餐才离去。星期日放假,他则约胡美琦去台中公园散步,就这样一共四个月。钱穆发现她跟她的同辈人不一样,她对传统文化怀着一颗炽热的心。这四个月,她的年轻,她的机灵,她的落落大方,她的教养,她的单纯与天真、无微不至的照料,让患难中的钱穆精神振作,飘零的心有了稳定的力量。 流亡的人,容易陷入温柔乡。 钱穆不知道,同时多灾多难的,还有自己老家的发妻。在苏州,51岁的张一贯突然脑溢血中风。丈夫走后,张一贯只能全心投入工作,期以忙碌寄托精神情感。如今突然半身不遂,她失去教职,陷入孤独封闭的状态。她所熟悉的世界在她面前脆生生地崩塌。 在台湾,胡美琦后来继续学业,她进入台湾省立师范学院教育系,两年后毕业。然而她对从事教育事业以及对教育心理学的爱好,并没有在学校里得到满足。 胡美琦觉得自己的国学知识浅薄,于是怀着对学问的追求飞赴香江,奔赴理想,亦奔赴爱情。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