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里有个段子,说庞统任耒阳令,终日醉酒高卧,数月不理政事。张飞巡察至此,见他半日即处理完所积大小案牍,惊为奇才,遂荐之于刘备。实事求是地说,像庞统这样的地方官员是不称职的,私心太重,为了显摆自己,罔顾法令政令,不急百姓所急,虽有才,亦是渎职。 电视剧《三国演义》中的庞统(资料图 图源网络) 明代弘治年间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儿,不过性质截然不同。 有个分管西南诸省的御史,某日来到蓬州(今四川蓬安县),只见官衙空无一人,唯有门前的鸣冤鼓在尘土的覆盖下岿然不动。 御史心里嘀咕: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派人四下寻找,终于在后院找到了知州田铎与一帮子胥吏衙役,他们在干吗?学刘备种菜呢,刨地的,浇水的,施肥的,个个衣冠不整,人人汗流浃背。当官的集体不务正业,结果可想而知——肯定是窝案呀。 御史就是这么想的,他怒不可遏,也顾不上吃饭了,立刻召集随从的度支、刑名等专业人士开始审查州务。可是,查来查去,他傻眼了:这儿哪像偏远的州府,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啊,税负无欠,丁役有余,库银分文不少,监狱里没有在押犯,百姓不知有官,无论胥吏。 奇迹呀!御史服气了,叹息道:“老说做官不易,你田大人这官儿做得忒舒服了,真可谓只羡做官不羡仙也。”回到朝廷后,他将在蓬州的所见所闻当神话一般的四处宣传,并向孝宗皇帝力荐田铎,擢广东佥事。 田铎,字振之,山西阳城人。成化十四年中进士后,他长期履职户部,从主事干起,历迁员外郎、郎中,仕途一帆风顺。许多同僚都认为,若干年之后,他必将是大司农(户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然而,弘治二年,田铎却摊上大事儿了,朝廷派他去四川赈灾,宣读圣旨的时候,他居然不小心漏读了一句话,犯了对皇帝的不敬之罪,被就地贬谪,从正五品的郎中,降为正六品的蓬州知州。 我们知道,古代官员到地方任职,一般有如下几种情形:一是立威,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就没下文了,也叫三分钟热度;二是啥也不做,还自诩效法先贤,无为而治,其实就是懒,混日子,熬资格;三是没有章法,乱搞一通,有心气,无才气,赚个勤政有为的名儿,坐等下任收拾烂摊子。 上述情形,都是“人治”的现实版本。当然,帝王时代也谈不上“法治”。田铎在蓬州的做法,大概属于第四种,也就是三把火照烧,但要依法烧,烧出规矩和诚信来,烧出官府的公信力来。 第一把火叫公平,他把蓬州东南被豪强所占的八十二顷土地,悉数无条件收回,分给失地的农民;第二把火叫便民,蓬州河流多,百姓往来只能靠渡船,他就率人修建了大小二十四桥,很有点扬州“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味道;第三把火叫富民,由于三溪山的阻隔,商旅不行,经济不振,于是他又带领民众凿山通路,以方便当地土特产贸易。 恕我斗胆称其为“法治”,即循法而治。 田铎通过循法而治,言必行、行必果,使得蓬州百姓对官府有了信心,甘受教化,摒弃恶习,安居乐业,也使得整个社会秩序一如列车在轨道上运行,时间一长,出现“寂无讼者”、“州无冤民”的和谐局面,也就不足为怪了。在这种情形下,官员胥吏无事可做,不种菜还能干吗? 显然,田铎贬官,与庞统的境遇几乎一样,心中有委屈,大材而小用;他们的不同之处则在于为政取向。 庞统因负气而惰政,以美其名曰的“无为”显示后来的“有为”,说他“为私所惑”,“为邪所媚”,亦无不可。毕竟数月惰政,耽误了百姓太多的事儿,亦乱了法度,即便善后再快再完美,一碗水端得再平,也是不平。法的尊严、官府的公信力一并受损。 如此做官,看似举重若轻,其实非常累,以后会更累,好比一个人将三天饭累积到一顿吃,不撑死,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田铎却能以“清、慎、勤”为原则,先累一点,以公心作为政之本,循律法去治理地方,就像宋代李纲的《病牛诗》所云:“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此所谓“有为”;一旦政务理顺了,秩序上轨道了,没有官,社会也照常运行,此所谓“无为”。 古人早说过:“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看来,“当官难”还是“当官易”,取决于客观环境,更取决于主观努力。以“有为”促“无为”,官员们应该努把力,让法治深入人心,事无分大小皆依法,人无分老幼皆守法,则施政有何难哉? (作者 赵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