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制度的笼子编得再牢固再细密,最多不过是让官员不敢贪、不能贪,却未必可以做到让官员不想贪。 抬棺出征,那一份视死如归,原本属于将军们;然而,明王朝出访琉球的使节,也有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慷慨悲歌——藏棺而行。(参阅《使疏球录》之“使职要务”)所不同的是,他们的棺椁,既要刻“天朝使臣之柩”等字样,又要镶嵌贵重的银器,意在设厚利以求见者帮着收殓尸骨。 拒绝贿赂(资料图 图源网络) 拿生命赌明天,这差事还是需要几分个性的。 为此,朝廷在政策上对使节做了倾斜,“赐以极品之章,恩宠渥矣”。因为是危道,所以允许他们“其心乃在私”,也就是发点小财啥的;对完成使命者,朝廷亦不吝升赏,加官晋爵。尽管如此,许多使节依然能够奉公而忘私,“自信于拘拘谫谫之外”。谢杰就是其中之佼佼者。 谢杰,字汉甫,福建长乐人,万历二年进士及第后,就职于礼部行人司。万历四年(1576),琉球国尚永王即位,请求大明给予册封。于是,朝廷派户科给事中萧崇业担任正使,谢杰为副,一起赍诏漂洋过海。 当时的琉球百姓,大多是洪武、永乐年间迁徙过去的福建人后裔,即所谓“祖以上,闽产也”,据说有三十六姓,其中不乏在明朝国子监留过学的人。谢杰回国后说,“人传琉球俗好华自矜,言不虚矣”。就是说,琉球百姓多以华人身份而自豪与骄傲,当然也深谙天朝官场的某些潜规则,譬如行贿。由于跟谢杰是同乡,再加上他是专职外交官,有些在天朝镀过金的读书人,为谋求“有秩于国”,也不在乎什么节操了,黄金白银轮番砸。 按理说,使节远在藩国,回归生死未卜,朝廷亦有政策,收下这些金子银子,往大里说,是通好外藩,有利于华夷安危之道;往小里说,亦可稍补海上风波及忧愁颠沛之苦,当不算失其节耳。但谢杰就是不要。 竖年,琉球派员入朝答谢,酬酢之余,仍不忘以金银馈赠,谢杰再次拒绝,并将此事告知朝廷,悉数退回了礼金。 谢杰的两次拒贿,深深地感动了琉球人,誉其品德和境界为“天地鬼神可鉴临之”,特为他修建了“却金亭”,今已不存。 谢杰拒贿,所彰显的廉能量,是他一以贯之的自觉使然,无关制度、无涉监督,正如劲松之屹立,任尔东风西风,我自岿然不折。 张太岳改革中期,谢杰任南京五府佥书,在吏治上倾力辅佐,居功至伟;太岳既倒,被小万历清算,许多革新人士或降职或流配,唯谢杰不降反升,做了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在明代,顺天府又叫“小刑部”,上可直达圣听,影响内阁决策行政,下可监察百官,受理全国大小事务,地位之显赫,何俟多言! 小万历为何独赏谢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也。 从他后来的那句“贿而后荐,干戈之盗;荐而后贿,衣冠之盗”之名言来看,他对官场行贿受贿之风是深恶痛绝的,具高度的自觉自律。 某些人动辄把官员贪腐问题归咎于制度缺失,联系到谢杰拒贿,何荒谬之甚也!试问,历史上哪朝哪代没有反贪反腐机制?即便施行官员无薪制的北魏,也有严苛的惩戒措施,可是贪官何曾根绝过? 古人云:“心有所敬,行有所循;心有所畏,行有所止。”清廉,本质上是为官者的一种底线意识,或谓本初之心,在主观上应是无条件的,不应鸡蛋里挑骨头,再在制度上另寻客观。 制度的笼子编得再牢固再细密,最多不过是让官员不敢贪、不能贪,却未必可以做到让官员不想贪。约束不住贪欲的官员,制度再完备,他还是会贪;恪守清廉之规的官员,即便没有制度或制度允许,他也不会贪。这是一个朴素的道理,即自觉——自觉的约束自己,自觉的抵御歪风邪气。 谢杰在廉洁自律上是面永远的镜子,既照自己也照别人,他不做算盘珠子,要借助外力的拨动,而是每日三省自己,甚至还批评万历帝“忘修省”。 以此来看,他的海外拒贿,也就有了理论根基,即无条件的守住“黄线”、不越“红线”,秉承先圣所言的“言忠信,行笃敬”。这对手握公权力的官员来说,无疑是抵御各种各样诱惑的法宝。 原则、职守、规定、法纪种种,可能会让官员心生敬畏,但要做到“久在河边走,始终不湿鞋”,还需要德行的完美契合。 谢杰固然算不上历史名流,但他的廉洁自律,却宛如一条汩汩不息的小河,贯通了历史与今天。其可贵之处正在于所彰显的价值观、道德观,乃是植根和发轫于人性的真善美,不因时代的变迁而崩坏,不受制度缺失与否而影响。 苏格拉底说:“欲左右天下的人,须先能左右自己。” 学谢杰,须得学其“左右自己”、约束自己的功夫,“居之无倦,行之以忠”,踏踏实实做事,规规矩矩为官,则不但能赢得藩国美誉,亦可赢得朝野人心。制度不是万能的,树立正确的人生、价值坐标,不断提高道德修养水平,才是广大官员的从政之本、正心之魂。(赵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