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玉带的阴谋 ![]() 襄阳古城(图源网络) 吕文德其人,并不像《神雕侠侣》小说里写的那样胆小如鼠、昏庸无能。历史上的吕文德,出身草莽,骁勇善战,戎马一生。从1237年以池州统制率军援安丰开始,他就走到了抗击蒙古侵略的历史最前沿。至1269年去世,凡三十余年,他转战安徽、两湖及大西南前线,仿若南宋小朝廷的“救火队长”和中流砥柱:蒙古人在哪里烧起战火,他就去哪里救火,而且总能把蒙古击退。如1244年的寿春之围,1245年的泗州之围,1259年的合州保卫战、鄂州之围,等等,都是吕文德成功解围的。1260年,他升任京湖制置使,成为长江防务的最高统帅,荆州、襄阳、樊城等诸多战略防务要地,均在其节制之下。 也就是说,如果吕文德不批准,宋蒙之间的襄阳榷场不可能设置。那么,刘整的计策有哪些图谋?一条玉带的背后,吕文德的决策犯下哪些战略失误?襄阳围城之局面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向不可解的呢? 对于刘整,吕文德深忌之,但蒙古使臣不傻,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条计策是刘整策划的。按宋代君臣“以榷通好,我之利也”的一贯逻辑,吕文德此举倒也没什么错,毕竟当时京湖一线已然和平数年,能以互市换取继续的和平,南宋不吃亏。但蒙古人随后提出的无理要求,就不能不令人生疑。 这边厢榷场刚刚开始,双方互市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那边厢蒙古使臣又提出要在榷场四周建筑城墙以保护其商贾货物,理由很搞笑——“南人无信”。此举若是发生在今天,任何一个贸易伙伴都会笑掉大牙。也是啊,早干嘛去了?说我没有诚信,为何又主动跟我做生意?说我没有诚信,为何还行贿签约?此时再增加合约条款,岂不是得寸进尺、公然背约? 吕文德心里固然不爽,但看在一条玉带的份上,还是奏请朝廷同意了。蒙古人欣喜若狂,利用数年时间,陆续在鹿门山(今襄阳市东南)筑起土墙,外通“互市”,内修堡垒,以潜阻襄阳南、北之援。其后,又在白鹤城(襄阳市东北)增筑第二堡,完成了对白河、汉水及陆路交通的实际扼控。 吊诡的是,同为一母所生,吕文德之弟吕文焕却在互市谈判之前就识破了蒙古人的阴谋,两次捎信劝说吕文德,大意是:蒙古人亡我之心不死,和平只是假象,此时不是互市的时候,亦有违朝廷置榷的初衷,不能不加以警惕。但两封信都被吕文德的亲吏陈文彬给藏匿了。白鹤城增筑之议时,吕文焕再次写信向哥哥申诉,吕文德深悔,叹曰:“误国家者,我也!”但为时已晚。 互市暗战之败 史学界普遍认为,1267年的襄阳完全被围,至1273年2月24日吕文焕和儿子献襄阳城投降,五年间外界无法进行有效救援,与吕文德同意置榷并忽视蒙古人修筑鹿门山城堡的图谋,有着根本的关系。 襄阳城外的互市,前后不足三年,但正是这短短的三年,荆襄一带通过该榷场向蒙古人输出了大量的农产品及手工业制品,甚至大量粮食、棉花、木料等战略物资以及由于管理缺失造成的铜铁、硫黄、焰硝、箭笥之类军用物资通过走私进入蒙古,从经济层面上极大地帮助了蒙古人的备战。 反观南宋在该榷场得到了哪些利益呢?无非牲畜、皮货、药材、珠玉等等,外加一定数量的商业税收,仅此而已。但在征税环节,宋蒙之间是平等的,南宋得到多少税收,蒙古人也没吃亏。所谓“榷之利”,税款收之商贾,乃是政府财政的开源,没有榷场,则没有这部分收入。从这个角度而言,置榷,无疑是在财政上助蒙古人备战。吕文德此举显然违背了朝廷以榷场遏制对手的初衷。 另外,接受蒙古人筑城“保护”财物的做法,则纯属吕文德的昏招了。咸淳三年(1267)冬,襄阳会战正式开始,忽必烈命阿术、刘整进攻襄阳。阿术过襄阳驻马虎头山,指汉东白河口说:“若筑垒于此,襄阳粮道可断也。”此时由于有了鹿门山城堡和白鹤土城作为战术依托,蒙古人再行修筑白河城堡,几乎易如反掌,不到一年即已完工。咸淳四年九月,刘整“偕都元帅阿术督诸军,围襄阳,城鹿门堡及白河口,为攻取计”。 由于有了鹿门山城堡和白鹤土城以及随后修筑的白河城堡等作为基点,咸淳五年初,蒙古增派到襄阳前线的军政重臣史天泽,很容易就筑成了起自万山、包百丈山的一个长围,使襄阳南北不相通;又筑砚山、虎头山为一字城,联亘诸堡,向襄阳推进;并“于要害处连珠扎寨,围数十里不得通”,实现了“相要害,立城堡,以绝其声援”,断其粮道,使襄阳自毙的围城战略。 公元1269年,吕文德病死于军中,此时的襄阳是一番怎样的情形?小说里写道:“那一年襄阳城中粮食吃光了,水也没得喝了,到后来连树皮污水也吃喝干净,鞑子却始终攻不进来。”正史却是这么说的:1272年,襄阳城内物资紧缺,对外联系也被断绝,宋朝援兵迟迟不来,吕文焕“捍御应酬,备殚心力。粮食虽可支吾,而衣装薪刍断绝不至。文焕撤屋为薪,缉麻为衣,每一巡城,南望恸哭”。鞑子倒是真的攻不进来,然而吕文焕却撑不下去了。 1273年初,樊城陷落被屠。一个月后,吕文焕投降,南宋的最后一座战略屏障——襄阳沦陷。仅仅三年后,舞榭歌台风流婉转的杭州城最后那一抹风流,也被雨打风吹去。从此断鸿声里,只有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我们常说,和则双赢,斗则双损。可是,谁又能保证“和”的里面就丝毫没有灯下黑呢?榷场,是和平的产物,可在宋,是光明正大的遏阻,在其他少数民族政权,则是图存图强的必需。其间的资源争夺和暗战,又岂是区区襄阳榷场之利弊所能尽言?(赵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