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仝广秀 古书篇名,多取自正文开头两字。《礼记·大学》便是如此,开篇言“大学之道”,因以为名。《礼记·王制》曰:“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古时就有小学、大学之分,然而大学与小学的差异绝不仅仅体现为时间和年龄上的先后次序。经过先儒的阐释,“大学”同时在德性与心性的层面具备了更高要求,这种要求的关键,就落在一个“大”字上。 东汉郑玄及唐人陆德明《经典释文》一致认为,“大”当读作“泰”,古书中大、太、泰三字往往通假,故“大学”即为“太学”,是古时天子和诸侯设立的教育场所。郑玄《三礼目录》云:“名为《大学》者,以其记博学可以为政也。”孔颖达《礼记正义》曰:“此《大学》之篇,论学成之事,能治其国,章明其德于天下。”可见,在汉唐儒者看来,大学所以称“大”,乃在于其教育对象是“可以为政”、“能治其国”的政治人才,以培养未来的“担纲者”为目的。治国无疑是一件大事,需要良好的政治德性与合格的政治经验。而这种德性和经验要从何而来?显然不能凭空而来,唯有通过对古老传统和先贤智慧的习得来造就。《大学》通篇征引《诗》《书》和古语,用意即在于此。 朱子《大学章句》问世后,《大学》之“大”被赋予了更为深广的涵义。朱子曰:“大,旧音泰,今读如字。”我们不禁要问,精于训诂的朱子难道不知道“大”与“太”古字相通?何必多此一举,汲汲于读音的考辨?原来,朱子的意图乃是为“大学”正名:“大学者,大人之学也。”能够逐步实现“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并最终“尽夫天理之极”的人,方可为“大人”。而所谓“明明德”,就是要让得之于天的、为人欲所蔽的“本体之明”变得明朗起来。可见,朱子将“大”落于个体的心性修养,体现为对本体的照察和天理的探知,从而展现出迥异于汉儒的精神面貌。 郑玄和朱子对《大学》之“大”的不同释义,分别着眼于政治与礼法、心性与灵魂两个层面。从“可以为政”到“大人之学”,共同完成了对《大学》之“性质”的界定,合而为一,即是“内圣外王”。这是儒家政治典范的一体两面,既塑造了执政者的理想人格,也确立了古典教育的德性标尺。归根结底,朱子无非想表明,儒家不仅仅关注为政之道,更包含着对精微义理的深入研求。当“虚无寂灭”的佛教入华后,以其对终极问题的关切而显现出巨大的思辨魅力时,儒家终于从自身的思想资源中找到了应对之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