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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们特别地选取卡尔维诺、维昂两位在小说童话化方面与王小波最具可比性的作家，拟图通过一种描述和比照，更全面地呈现王小波小说的独特性、童话性和缺憾。 先谈维昂。鲍里斯•维昂(1920—1959)被视为二十世纪法国最奇异而天才、最饱受争议的小说家之一。有人说，超现实主义希望达到而未能达成的文学梦想最终在维昂的小说中得到了实现。其主要作品分为两类：第一类有《岁月的泡沫》、《脑包虫和浮游生物》、《北京的秋天》、《红草》、《揪心》，维昂称其为“人们从未读到过的故事;第二类充满了暴力、色情，有《我将去你们坟上吐唾沫》、《死了都一样》、《杀尽丑八怪》、《她们不了解》，维昂称其是为了糊口而作。拿维昂最具代表性的小说《岁月的泡沫》来说，文本为我们提供了一出色彩斑斓的童话般的悲剧。女主人公肺中长出了一棵睡莲;阳光可以被一滴滴地加进打火机;打破的玻璃可以重新生长合拢;水龙头里可以钻出鳗鱼;滑冰的女子因为做了一个鹞子翻身的动作就立刻生出了一个鹞鸟蛋……维昂用超现实的眼光把日常生活变成了奇美、诡异的童话。 卡尔维诺(1923—1985)是当今意大利最具国际声誉的作家。如果说维昂尚可被归入超现实主义的梦幻化作家，卡尔维诺则是真正的最具童话精神的现代伟大作家。卡尔维诺的主要作品有《我们的祖先》、《宇宙奇趣》、《看不见的城市》、《命运交叉的城堡》、《寒冬夜行人》等。此外，卡尔维诺还收集整理了《意大利童话》，并留下未完成的重要讲稿《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卡尔维诺创造了一种轻逸、迅捷的小说文体，并以童话般的奇思异想探寻了小说的无限可能性。因此，卡尔维诺能够神奇地将一切事物童话化。他的小说具有无可比拟的轻灵之美，而且处处洋溢着对人类、人生、人性的存在之思。拿《我们的祖先》中的三个故事来说，《分成两半的子爵》以被炮弹炸成两半的子爵之故事探讨善、恶绝对化的极端性危害;《树上的男爵》以“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的男爵探寻一种人生态度;《不存在的骑士》以一位“盎甲内没有任何东西”却具有坚定意志英勇善战的骑士和其它几位代表各种存在状态的角色演绎了一段关于存在、本真与沉沦的精彩探询。 王小波(1952—1997)与卡尔维诺、维昂的气质相近，却又有着根本的不同。维昂的小说大多表现了现代社会的生存异化和精神压抑，与卡夫卡的寓言化小说相似。不同的是，维昂将卡夫卡沉重的黑白色变成了扑朔迷离的彩色。维昂的小说奇美、诡异、基调中却透出幽冷、压抑，表现了一种面对沉重现实、悲愤而无可奈何后的唯美主义沉醉。卡尔维诺的小说则平和、轻灵得多。他的小说没有愤怒，极少嘲讽，有的只是用爱和智慧观照人类的存在、诗与美。卡尔维诺被王小波列为其最喜爱的作家之首;同时王小波又说自己的人格和卡夫卡极为近似。事实上正是如此，王小波一方面受卡尔维诺智、趣、诗意精神之感染，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经历一个卡夫卡式的荒诞社会环境。因此，王小波一方面高扬纯粹的诗意精神，一方面又得深入他所处时代的精神内部，成为一位解蔽者。与维昂的控诉、卡夫卡的客观不同，王小波更具有战斗的精神。 作家为民族写作，为他存在的时代写作，风格的差异乃是作家的不同气质、所处环境的综合作用使然。卡尔维诺、维昂、王小波的创作在童话化、诗意化这一点上相似，但又属于各自的民族社会环境，走向不同的道路。我们原本无须为三位作家、三种道路分出高下;只是由于维昂和王小波二人令人叹惋的天才早逝，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在艺术诗学和思的广阔性上还远远没能达到卡尔维诺的高度。如果说维昂的小说达到了奇，王小波更多达到了趣的话，卡尔维诺则达到了难以言说之妙。维昂让我们笑着滑进悲哀;王小波令我们大笑最后叹息;卡尔维诺让我们微笑然后陷入妙不可言的迷思。王小波、维昂、卡尔维诺实现了不同的童话、趣味;他们都是贫困时代为我们带来诗意和存在之思的艺术家。他们的小说创作都乃是最清白无邪的事情。只是，相比之下，卡尔维诺在诗与思结合的道路上走得更高更远。王小波、维昂以及卡夫卡更多地在解除存在之遮蔽;卡尔维诺更多地倾心于筑造人类的诗意栖居。不过，在中国，正是因为解蔽和作诗在王小波身上的汇聚一体，使得王小波在中国文学的诗与思化进程中成为不可逾越的先行者和重要路标。 2 让我们分别选取三位作家的一部经典，摘抄语段，不必再妄加评论，只须欣赏和对观三位作家的行文特色： A、维昂《岁月的泡沫》 (1)小说之说服力全然来自于故事的千真万确，因为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它就本义而言的具体成形基本上即是现实的一个投影，让现实通过歪斜和加热的氛围，投射在不规则地起伏的反射面上，取得它畸变的影子。(《岁月的泡沫》前言) (2)蓝莹莹绿茵茵的天空几乎一直垂落到马路上，路面上大块大块的白斑标志着刚有云朵撞碎在那里。 (3)厨房小鼠喜欢随着太阳光投射在龙头上发出的撞击声翩翩起舞。太阳光像一束束黄色的汞柱，最后坠落在地上，粉碎成一颗颗细小的珠子，小鼠们便在这些珠子后面追逐。 (4)他恰待冒失走上冰道，一位女溜冰者，做完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拉下一只硕大的蛋来，落在高兰脚边打破了。 (5)汽车停靠在公路边的一家旅馆前。这是那条好公路，路面平整，闪烁着上得了摄影镜头的反射光。道路两旁挺立着圆得无瑕可击的树木，碧草茵茵，阳光灿烂，田野上放着母牛，还有被虫蛀蚀的栅栏，正是开花的绿篱，苹果树上结着苹果，地上东一堆西一堆的枯叶，更有一处处的白雪来使风物多姿多彩。旅馆花园里种着金合欢花和北国青松，还有乱蓬蓬一头棕发的男孩带着两头绵羊和一条喝醉了酒的狗。公路的一侧有风，另一侧则没有风。你喜欢哪一边就可以选择上哪一边。每两棵树中只有一棵有树荫，而在那些水洼中也只有一个里面有几只青蛙。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