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在拙作中,曾对张进教授的“原始采访稿”的第一个问题提出质疑,“原始采访稿”说: “在采访刚刚开始时,当听说传媒都把这种否认汉武帝“独尊儒术”的观点称为新论,张教授就感到有些荒唐。他认为目前大众传媒对于学术研究的了解可以说知之甚少,像这种所谓“新论”其实早在建国之后就曾经见诸报刊,还有过这方面的多次争鸣和讨论。”(1) 对笔者的质疑,张教授在其第二篇大作中作了详细解答,而且仍放在文章的开头,他说: “孙教授批评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说他的新观点早在十年前就已提出,并且很有反响,而我‘好像对此一点都不知晓’。这实际是回应我说其观点‘早在建国之后就曾经见诸报刊’,因为我竟然把他自以为得意的新观点说成拾人牙慧,他当然不能不质问我‘证据’何在了。但可惜的是,孙教授的质问虽然咄咄逼人,仿佛胜券在握,实际对秦汉史研究却并不真正在行。以下就随便举一个例子,至少也先让孙教授口服: “有人提出,过去说汉武帝在整个思想领域中‘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不准确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主要是一种文化政策,严格地说,该政策仅作用于选立博士制度之中。还有同志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只是董仲舒的一种主张,汉武帝并没有付诸实践。”(张南《中国秦汉史研究会第三届年会暨学术讨论会纪要》,《秦汉史论丛》第四辑,西北大学出版社1989年4月版,第314页) “按:中国秦汉史研究会第三届年会是在1986年于芜湖安徽师范大学召开,而孙教授既然自称他的新观点是在‘十年前’提出,那么这究竟是不是新观点、‘大众传媒对于学术研究的了解’是不是‘知之甚少’,我想也就不用说了。”(2) 张教授认为,他的这一解答“至少也先让孙教授口服。”可是,笔者看了之后,感到对有关问题仍需求教。 (一) 先说几个细节: 一、张教授说我,在质疑此问题时“咄咄逼人”。我的语气过重了,在此深表歉意,望张教授海涵。 二、张教授说,这是我批评他的“第一个问题”,可能是他自己误会了。这个问题两次都是他批评我的“第一个问题”(他的“原始采访稿”即如此(3)),不是我批评他的“第一个问题”,我批评他时,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在第八节里(4))。 三、张教授说我,在质疑此问题时“胜券在握”,可能有点误会。我当时质疑这个问题,不是认为在这个问题上一定能或者一定要战胜张教授——这个问题与“汉武帝‘罢黜百家’是不是学术谎言”的关系不密,我怎么会将远离主题的问题作重点阐发呢?相反,是张教授本人,一直试图在这个问题上,证明我的新观点是“拾人牙慧”,而且胸有成竹。我只是想向张教授学习并澄清问题。我在拙作中说过:“张教授是秦汉史专家,他对汉史的研究比我多,知道的研究层面比我广。我还真没找到‘建国之后’就‘有过这方面的多次争鸣和讨论’,找到的大多都是关于汉武帝如何‘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讨论,像我这样说是学术谎言的好像没有。”(5)张教授是秦汉史专家,他说此话定有依据,这个依据,我一直在找但又没找到。我的新观点是不是“拾人牙慧”还在其次,主要是想知道学术界在我之前对这个问题的研究,以便向专家学习,促进自己对这个问题作更深入的探讨。 (二) 张教授向笔者和读者出示的证据,不能说明问题,连“差强人意”都未做到。 一、两条证据只有一条与主题相关。“有人提出,过去说汉武帝在整个思想领域中‘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不准确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主要是一种文化政策,严格地说,该政策仅作用于选立博士制度之中。” “有人提出”与笔者的观点明显不相干,张教授引来是虚张声势的。“还有同志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只是董仲舒的一种主张,汉武帝并没有付诸实践。”“还有同志说”与笔者的观点较接近。 二、“还有同志说”的证据太单薄且为孤证,不能说明“建国后……还有过这方面的多次争鸣和讨论”。这个“还有同志”——连名字都未留下,可能是在“秦汉史讨论会”会上(很可能是小组会上)即兴发言时说了几句这方面话,并不是论文。(张教授的引文出自:张南《中国秦汉史研究会第三届年会暨学术讨论会纪要》)可以肯定,几年后出版的“会议论文集”中也没有“还有同志”的论文,如果有,张教授一定会引来。张教授忘了:他当初说的是“建国后……还有过这方面的多次争鸣和讨论。”笔者和读者都知道他这话的分量:至少应当有一次以上的专门讨论会,并有一定的论文。张教授只举了一个非专门讨论会的一个“同志”的发言的一句话,怎么能证明他说的“建国后……还有过这方面的多次争鸣和讨论”情况属实? 三、张教授当初否认笔者的“否认汉武帝‘独尊儒术’的观点”是“新论”也欠妥。众所周知,今年上半年,学术界宣传的我的“否认汉武帝‘独尊儒术’的观点”核心是“董仲舒的《天人三策》都是班固‘造假’。”张教授在第二篇大作中已明确表示:孙景坛的“董仲舒的《天人三策》都是班固‘造假’。应该说,这确实是孙教授的‘新’观点。”他当时在接受采访时对“孙教授的新观点还算知晓。”(6)可是,“在采访刚刚开始时,当听说传媒都把这种否认汉武帝‘独尊儒术’的观点称为新论,张教授就感到有些荒唐。”既然他当时知道我的观点“确实是孙教授的‘新’观点”,试问:这“荒唐”在那里?是张教授本人逻辑不清,自相矛盾。 四、我的“新论”建国后曾“见诸报刊”吗?张教授说,“像这种所谓‘新论’其实早在建国之后就曾经见诸报刊”。从张教授的“引证”的《秦汉史论丛》来看,就算承认它那句话的学术价值,它根本不是报纸,算作刊物也很勉强,因为它不是通常意义的如《历史研究》之类的杂志,充其量是某一专业性的不定期的“研究文集”。“见诸报刊”的说法有点虚。况且,我的“董仲舒的《天人三策》都是班固‘造假’”之“新论”,以前“报刊”上确实没有。既然以前“报刊”没有类似我的“董仲舒的《天人三策》都是班固‘造假’”的“否认汉武帝‘罢黜百家’”说,“媒体”将其称作“新论”有什么不妥?而且,张教授还批评:“目前大众传媒对于学术研究的了解可以说知之甚少”。是“媒体”弄错了,还是张教授没真弄明白? 五,张教授的新解是诡辩。值得注意的是,张教授在第二篇大作中,对此歪曲说:笔者质疑他这个问题,是我认为他不知道我“十年前的观点”,于是就在我“十年前的观点”上做文章。事实是:1、他当时对记者的谈话,是针对“传媒”对我现在观点的宣传而言的,而不是十年前的观点;2、我十年前和十年后的观点,是我后来向他解释的,他当时并没有区分我十年前和十年后的观点;3、他在批评我十年后的观点时,从未触及过我十年后观点的核心,说明他只是“知晓”,但并未概括出是什么。(7)他现在对他曾反复批评过的我十年后的观点的核心都如此陌生,他当时对我十年前的观点又能知道多少? (三) 张教授谈的这个问题,还涉及到一个著作权认定标准的问题。笔者对此所持的观点是: 第一,著作权的认定,一定要以论文或著作为依据,仅凭“会议纪要”里一句话不妥。我讲个理论界都知道的故事:早在胡福明先生完成《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一文之前,北京有部分学者就已讨论并试图撰写这个题目的文章了,结果由于有的领导不同意,文章胎死腹中。按张教授的说法,胡福明先生的划时代大作是拾北京学者的牙慧不成?张教授为什么不去打找胡福明先生的假,不比打我的假更有意义?张教授怎样区分胡福明先生的大作与笔者的学术活动两者的差异? 第二,应当认各自的证据说话。笔者拙作中就提醒过他:“张教授作了多年学问,应当知道:做学问做的是证据。有的观点可能不新,但有了新证据,它就是新的。如‘日心说’,是哥白尼先提出来的吗?但他证明了,‘日心说’的发明权就归了他。我们的嫦娥女士‘奔月’比阿波罗早几千年,可全世界都承认阿波罗首先登月,您为什么不去给嫦娥讨个说法?”(8) 第三,同样独立研究的成果一般都是双重承认。如果以“讨论发言”为证,笔者在85年前就说过这样的话。我不是秦汉史专业研究者,长期在党校工作,没有机会参加“秦汉史讨论会”。但我周围的人都知道,我从大学毕业、甚至更早,就热衷与中国历史和思想史研究,经常向大学历史系、哲学系毕业的专业人士请教,和他们开展私人性质的学术讨论。“还有同志说”的观点,我在85年与同仁讨论时就说过,只不过没办法发表“讨论纪要”而已。我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子虚乌有》也早就写成了,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多次投稿都泥牛入海,最后一次投给《哲学研究》,只有回执,未被刊用,直到93年才蒙《南京社会科学》刊出。在整个学术界,同样独立研究而出的成果并不少见,如“微积分”的著作权是牛顿还是莱布尼兹?“星云说”是康德还是拉普拉斯?至今都很难说准。学术界对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双重承认,如说“牛顿——莱布尼兹微积分”、“康德——拉普拉斯星云说”等。 (四) 张教授在第二篇大作中改指“我十年前”的观点是“拾人牙慧”。笔者认为,这种说法还值得商榷。 第一,认定方法过于简单化。86年秦汉史讨论“纪要”所载的“还有同志说”,仅是一句话,不能证明他的观点与我观点的核心相同。十年前,笔者对此的观点的核心有几层:1、“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学术谎言”,就是说,汉武帝根本就没“罢黜百家独尊儒术”;2、汉武帝时期实现思想转型的主要人物是田蚡,不是董仲舒;3、田蚡的思想转型是“绌抑黄老,崇尚儒学”,不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即不是思想专制;4、汉武帝以后的意识形态是,以儒学为主,这里的儒学,主要是“孝治”,百家合流,或“王霸道杂之”;5、要深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产生的根源及肃清其对中国古今学术界的影响。(详见拙作《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子虚乌有——中国近现代儒学反思的一个基点性错误》和《汉武帝采纳主父偃的“推恩令”是中国传统文化反思的科学基点》等(9))我的观点怎么会与“还有同志说”相同呢? 第二,重专家意见,轻一般史学爱好者的研究。“还有同志说”,只是在讨论会上讲的一点意见,没有论文,而我是第一个写出一万五千多字论文的人——第一个全面、系统、正式阐发这个问题的人。虽然“还有同志”是专家,而我不是,但我论文的分量就没专家的意见重吗?文革中,林彪说毛主席的话“一句顶一万句”,毛泽东后来都没同意。现在,张教授搞专家意见“一句顶一万句”,——不,是“一句超过一万句”,这科学吗?这对一般史学爱好者公平吗? 第三,对我的学术研究在结论上有武断之嫌。我是独立研究和得出“罢黜百家是学术谎言”的结论的。张教授说的“还有同志说”,以前我不知道,像《秦汉史论丛》这样专业性极强的刊物(相当于“论文集”)不是容易找的资料,尤其是“某一辑”中的“一句话”,简直是大海中的一根针,像我这样“实际对秦汉史研究却并不真正在行”的人是找不到的。我在写这个题目时,没有参考过“还有同志说”,更不用说抄袭。我一直是独立研究的。我除写作《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子虚乌有》外,还有一些相关论文如《汉武帝采纳主父偃的“推恩令”是中国传统文化反思的科学基点》等,还有许多后继研究以及与其他学者的商榷文章——读者都已看到。(10)所以,张教授说我这一观点是“拾人牙慧”,甚感冤枉。好在广大读者眼睛都是雪亮的,心中都有杆“称”,自会分辨。 综上可见,张教授认为“我的‘罢黜百家是学术谎言’说是拾人牙慧”很难成立。同时,希望他不要再“随便举一个例子”,就来说明这个问题,应本着对学术负责的态度,真正拿出有说服力的实证,让整个学术界都“口服”。由于笔者水平有限,文中难免有错误,望张教授和学术界同仁批评指正。文中如有对张教授失敬之处,望张教授海涵,同时对笔者进行批评,笔者自当改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