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幽梦影》中有这样一段话: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独人也,物亦有之。如菊以渊明为知己;梅以和靖为知己;竹以子猷为知己;莲以濂溪为知己一与之订,千秋不移。 在张潮看来,不仅人有知己,物也有知己,陶渊明是菊花的知己,林逋(和靖先生)是梅花的知己,王徽之(字子猷)是竹子的知己,周敦颐(濂溪先生)是莲花的知己。他们互为知己,永远未曾改变。 王徽之,字子猷,是书圣王羲之的儿子。《世说新语》中记载,王徽之曾经暂时借住在别人的空房,一住进去就叫人在院里种竹子,旁人说暂时住几天何必这么麻烦呢,王徽之就说了:何可一日无此君! 何可一日无此君!这一句话,道出了他以竹为知己的深切感受。 其实,中国人对于竹子的喜爱,自古就有。目前能见到的中国最古老的一首歌谣《弹歌》,共八个字: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其中就出现了两个竹字。在中国的古典文化和美学词典中,古人赋予了竹子更多的精神内涵:挺拔正直、坚韧顽强、虚心劲节、风骨绰绰。这种内涵经过一代一代的文人不断地书写,深深地烙印在中华文化上。 谢朓写但能凌白雪,贞心荫曲池(《秋竹曲》),刻画的是竹之坚贞。张九龄写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和黄门卢侍御咏竹》),描写的是竹之虚心劲节。刘禹锡写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庭竹》),展现的是竹之君子风度。 王维写竹则更有一种隐逸的风骨,他的《竹里馆》写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幽篁就是竹林,他独坐于明月之下、竹林之间,弹琴长啸,色籁俱清,读之肺腑若洗,而诗人幽静恬淡之胸怀,亦缘而见。 杜甫爱竹。他说,平生憩息地,必种数竿竹(《客堂》),欲将自己憩息之处种上竹子;他也说嗜酒爱风竹,卜居必林泉(《寄题江外草堂》),喜爱着有风骨的竹,向往着山林野趣。 苏轼爱竹。他画竹、赏竹、也咏竹。他画竹,常常将竹子和枯木怪石放在一起,还认为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反对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的画法。这就是胸有成竹的来源。他还说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於潜僧绿筠轩》),与何可一日无此君同出一辙,又饱含着苏轼在精神审美上的选择。 郑板桥爱竹。他画竹,与苏轼一样,也讲究胸中之竹,将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融为一体,笔下的竹子秀劲绝伦。他也咏竹,写竹傲骨凌云: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竹》)写竹百折不挠: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题竹石》) 正如王徽之何可一日无此君,古人常常植竹于庭。白居易有一篇《养竹记》,他这样写道: 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受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 在这里,白居易将其与贤人作比,并总结了竹本固、性直、心空、节贞的品格,认为君子见竹,会联想到自身,以竹之品格观照自身、勉励自己。 还有刘岩夫的《植竹记》,更是说君子比德于竹,赋予竹刚、柔、忠、义、谦、常、乐贤、进德等诸多品德,这些德足以配君子,因此植竹于庭,以为榜样。 中国人爱竹,喜欢与竹而居,于是有了竹轩、竹苑、竹庭;喜欢竹的风骨,于是有了无数咏竹诗词;喜欢竹的劲节,于是有了墨竹、竹梅、竹石等画作中国人爱竹,不仅仅爱竹子的劲节英姿,也更是勉励自己向竹子一样有傲然风骨。竹子在中国文化中留下的审美意象,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 原标题: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