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从远古走来,一路上有纷繁复杂的生存经历,也留下了纷繁复杂的生存记忆。人类的生存记忆实质上是一种历史记忆,因为他们过去的生存经历总是以“历史”的形式存在。记忆是人类思维活动的一个重要内容,人类生存活动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他们的记忆思维活动。 作为人类记忆思维活动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道德记忆显示的是人类具有记忆其道德生活经历的思维能力。人类在过去的时间里追求道德和践行道德,其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构成道德生活经历,并在其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或印记,从而使其拥有了道德记忆。道德记忆的主体是人类,但由于人类总是同时以“个体人”(个人)和“集体人”(社会人)的身份存在,道德记忆可以区分为个体道德记忆和集体道德记忆。个体道德记忆主要是关于个人道德生活经历的记忆,它发生在个人身上。作为道德记忆的现实主体,个人对个体道德记忆有最直接、最深刻的体会,对它存在的实在性、主要功能、价值维度等也有最全面、最系统的认识。集体道德记忆主要是关于集体道德生活经历的记忆,是人类以家庭、民族、团队、党派、军队、国家等集体形式为载体展现出来的一种道德记忆。 集体道德记忆的发生机制不同于个体道德记忆。个体道德记忆是通过个人头脑所具有的记忆功能来发挥作用的,因此,具有正常记忆思维能力的人都可能具有个体道德记忆。个体道德记忆发生和运作的一个必要条件是个人必须具备正常的记忆思维能力,但它还会受到个人道德记忆思维的意向性(目的性)的深刻影响。一个人愿意记忆什么和不愿意记忆什么,这深刻地影响着个体道德记忆的内容和方式,并使个体道德记忆具有选择性特征。集体道德记忆需要通过人类集体的“头脑”来发挥作用,但这种“头脑”是一种抽象物。它是由从属于人类集体的所有个人的“头脑”整合、统一而成的;因此,它是基于集体性记忆思维能力而形成的一种道德记忆。集体道德记忆也是选择性的,因为一个集体愿意记忆什么和不愿意记忆什么,这是由集体道德记忆思维的意向性决定的。在个体道德记忆的框架内,个人主导着所有的道德记忆思维活动。在集体道德记忆的框架内,集体主导着所有的道德记忆思维活动。个体道德记忆发生的时候,个人是主动的,他的道德记忆思维能力和意向性是人类道德记忆思维活动的支配力量。而当集体道德记忆发生的时候,集体是主动的,它的道德记忆思维能力和意向性是人类道德思维活动的支配力量。个人是集体道德记忆的参与者,但他的参与是被动的,因为在集体道德记忆的框架内,个人不是在独立自主地展开道德记忆思维活动,而是和集体的所有人一起展开道德记忆活动。 家庭是一种常见的集体形式。家庭的集体道德记忆主要表现为家庭成员对家规、家训和家风的集体性记忆。每一个家庭都有其自身作为一个集体而经历的集体性道德生活,也可能形成一定的家庭伦理思想传统。家规、家训和家风是反映家庭道德生活的镜子,也是家庭集体道德记忆的主要内容。一个具有良好伦理思想传统的家庭必然会将它倡导的家规、家训和家风纳入其集体道德记忆之中,并且要求它的每一个成员牢记他们,将他们代代相传。 家庭的集体道德记忆是家庭道德教育的必要条件。一个具有良好集体道德记忆的家庭往往具有勤俭持家、重视亲情、崇尚和谐、利他为公等伦理思想资源,往往更容易形成以这些伦理思想资源为主要内容的良好家规、家训和家风,也往往更容易对它的成员进行有效的家庭道德教育。相反,一个具有恶劣集体道德记忆的家庭通常具有铺张浪费、亲情冷漠、亲人反目、尔虞我诈等有违家庭伦理的丑陋记忆,通常难以形成良好家规、家训和家风,也通常难以对它的成员进行有效的家庭道德教育。良好的家庭道德教育需要有良好的家庭集体道德记忆作为基础和支撑。 民族是另一种人类集体。世界上的每一个民族在其发展过程中都会拥有集体性道德生活经历,也都会形成具有民族特色的伦理思想传统,并且会通过它的集体道德记忆不断传承和传播。然而,不同民族所拥有的集体道德记忆是不同的。有些民族历来主张民族与民族之间相互包容、和平相处和互利共赢,因此,他们的民族集体道德记忆充满着他们促进世界各民族和睦相处、和谐发展和同生共荣的内容。有些民族历来崇尚民族与民族之间的征战和侵略,因此,他们的民族集体道德记忆充满着他们试图用武力征服、控制和统治其他民族的内容。 一个民族的集体道德记忆是该民族的所有成员在长期共同生活的过程中逐渐积淀起来的。由于长期在同一个社会共同体中生存和发展,同属于一个民族的成员在道德生活方式和道德生活内容上容易相互影响、相互融合,他们的许多道德生活经历是共同的,他们也会因此而形成大量民族性的集体道德记忆。一个民族的集体道德记忆主要记录该民族的过去,它是该民族建构其道德生活史的主要史料来源。 团队的集体道德记忆往往通过它的团队精神来集中体现。伦理思想和伦理精神是团队精神的核心,也是团队集体道德记忆的主要内容。一个优秀的团队必定拥有优良的伦理思想和伦理精神传统,并且会要求将他们纳入它的集体道德记忆之中。一个篮球团队可能拥有团结奋战的集体道德记忆;一个体操团队可能拥有相互帮助的集体道德记忆;一个产品研发团队可能拥有精益求精的集体道德记忆;一个市场销售团队可能拥有诚实守信的集体道德记忆;一个科研团队可能拥有联合攻坚的集体道德记忆。每一个优秀团队都希望他们过去的共荣道德生活史成为一种永不消失的集体道德记忆,从而为团队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一种强大的道德动力。 政党的集体道德记忆主要是政党对其党德状况的集体记忆。党德是一个政党对其自身提出的道德要求,它的主要内容既可能内含于它的党纲、党纪和党风之中,也可能通过一些普遍有效的道德原则和规范体现出来,还可能通过党员的道德修养状况展现出来。例如,中国共产党的党章明确规定:“党在任何时候都把群众利益放在第一位,同群众同甘共苦,保持最密切的联系,坚持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不允许任何党员脱离群众,凌驾于群众之上。”这一规定既是一种党纪要求,也是一种道德要求。中国共产党自创建以来一直坚持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首位,历来要求中共党员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表率,并且涌现了焦裕禄、孔繁森等一大批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优秀党员干部,从而使其集体道德记忆中充满着中国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事迹和故事。 集体道德记忆的形成有利于推动人类集体对其过去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承担集体道德责任。例如,德国曾经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对其他民族犯下烧杀抢掠的严重错误,这已经深深地嵌入德意志民族的集体道德记忆之中。让当代人感到欣慰的是,二战后的德意志民族真诚地吸取了它发动侵略战争的惨痛历史教训,能够时刻警示自己不再重蹈历史覆辙。如果一个集体缺乏应有的集体道德记忆或故意抹杀它的集体道德记忆,它就不可能对其过去承担相应的集体道德责任。当今日本就是一个典型事例。由于右翼分子和军国主义者重新抬头,篡改、否定甚至美化侵略历史的行径在当今日本社会大行其道,当今日本正试图将其在世界大战中疯狂侵略他国的丑恶历史从民族的集体道德记忆中彻底移除。在如何对待侵略历史的问题上,德国和日本有着根本区别。由于在民族的集体道德记忆中深深地嵌入了侵略战争的不合道德性和巨大危害性,前者能够以史为鉴,并能够真诚地对其过去承担集体道德责任;由于没有在民族的集体道德记忆中深深嵌入侵略战争的不合道德性和巨大危害性,后者不能以史为鉴,也不能对其过去承担集体道德责任。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道德文化研究中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