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识教育在今日中国,尚是一个不被普遍接受的理念。长期以来,大学教育被等同于专业教育,近十年更是被视为职业教育。由于职业学校在中国是一个特别薄弱的环节,很多希望接受职业教育的学生不愿进入职业学校,转而进入大学,但又用职业教育的标准要求大学教育,最终出现大学教育职业化的趋势。 专业甚至职业教育可以取代通识教育么?对于这个问题,民国年间的清华大学校长、西南联大校务委员会主席梅贻琦先生,曾经撰文表示:“窃以为大学期内,通专虽应兼顾,而重心所寄,应在通而不在专……通识,一般生活之准备也,专识,特种事业之准备也,通识之用,不止润身而已,亦所以自通于人也,信如此论,则通识为本,而专识为末,社会所需要者,通才为大,而专家次之,以无通才为基础之专家临民,其结果不为新民,而为扰民。” 在大学教育职业化的趋势下,通识教育显得非常不合时宜,国内诸多著名学府逆风而行,以各种方式尝试着通识教育,具有独特的示范作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在这种尝试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关于通识教育的三种误读,如果不予厘清,往往会事倍功半。通识教育需要打破专业的界限,但是这不意味着它是漫无边际的。 第一,把通识教育等同于文理教育。中学文理分科造成的知识结构的断裂,对于大学生来说是一个致命的缺陷。为此,近年来已有取消文理分科的呼声,但这需要高考制度进行相应的调整。很多推行通识教育的大学,试图把断裂的知识结构弥补起来,倡导文科学点理科、理科学点文科。用心良苦,却有点像把一个人一分为二,再把他缝补在一起。理科学点文科,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文科学点理科,在很大程度上是勉为其难。一个文科大学生对于中学物理都是一知半解,如何学习高等物理?这并不是说理科就应该完全放弃,但是作为通识教育的理科课程,应该是与文科有交叉的部分,比如科学史,而不是专门性的理科知识。 第二、把通识教育等同于人文教育。通识教育里不宜包含过多的理科课程,这跟理科课程自身缺乏通识性有关。显然,人文课程不存在这个问题,比如文学作品,除非现代派之后的部分,绝大多数人尽可读。但是,把通识教育等同于人文教育,甚至进而等同为审美教育,却忽视了社会科学这个重要的领域。在当下中国,一个大学生最需要了解的可能是法学和经济学这些社会科学的通识,而非人文领域的文学和艺术。文学和艺术往往取决于个人的趣味,很难通过短期的通识教育完成,法学、经济学以及人文领域的历史学,构成现代公民的基本知识结构,应该成为通识教育的主体部分。一个大学生可以不懂数学公式,可以没有艺术爱好,但是不应缺乏基本的法律、经济学和历史常识,否则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现代公民。 第三,把通识教育等同于经典教育。在通识教育中,需要倡导阅读经典。但是这不应该代替通识教育,尤其不能把近年来盛行的读经教育等同为通识教育。如果缺乏新思想的重新审视,即使把那些典籍全部背诵下来,也没有太大意义。在缺乏通识的情况下直接阅读甚至细读经典,更是背离了通识教育,变成了专业中的专业教育。在对国学或者西学的脉络缺乏了解的情况下,细读《论语》或者柏拉图,不会有太大收获,很难想象一个不懂国学的《论语》专家或者一个不懂西学的柏拉图专家。学生很有可能把《论语》当作心灵鸡汤,把柏拉图的著作当作名人名言,这是“百家讲坛”的目标,不是通识教育的任务。 通识教育在中国,首先应是公民教育。它的任务不仅是授予知识,更是培育公民意识,让一个大学生真切感受到公民的权利、尊严和责任。公民教育需要有自己的课程体系,不能满足于从各个学科里抽出一两门课程拼凑而成。从这个意义上说,通识教育任重而道远。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