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昔圣贤著书立言垂训后世, 莫不切于人之身心性命,皆当书绅佩服,但前言往行,美不胜书,谱难悉纪谨录,河东列祖家训数则,著于简端,俾后世子孙知所遵守云。 唐河东节度使子宽公讳公绰最名,有家法,中门东有小斋,自非朝谒之日,每平旦辄出至小斋,诸子仲郢皆束带晨省于中门之北。公绰决私事,接宾客,与弟公权及群从弟再会食,自旦至暮,不离小斋,烛至则命子弟一人,执经史躬读一过,讫乃讲议。居官治家之法,或论文或听琴,至人定钟然后归寝。诸子复昏定于中门之北,凡二十余年,未尝一日变易,其遇饥岁,则诸子皆疏食曰:“昔吾兄弟侍先君为丹州刺史,以学业未成,不听肉食,吾不敢忘也。”姑姊妹姪有孤嫠者,虽疏远必为择婿嫁之,皆用刻木妆奁缬文绢为资装丰备,何如嫁不失时。及公绰公卒,仲郢一遵其法,事公权如事公绰,非甚病见公权,未尝不束带,为京兆盐铁使,出遇公权于通衢,必下马端笏立候,公权过乃上马。公权暮归,必束带引候于马首。公权屡以为言,仲郢终不以官达有所改也。 公绰公夫人韩氏,相国之曾女孙,家法严肃,俭约为缙绅家楷范,归柳氏三年,无少长未尝见其齿,常衣绢素不用绫罗锦绣,每归觐,不乘金碧舆,只乘竹兜子,二青衣步屣以随。常命粉苦参萸连熊胆为赐诸子,每永夜司学,含之以资勤苦。 公绰公居外藩,其子仲郢每入境郡邑,未尝知即至,出入常于戟门外下马,呼幕宾为丈皆许纳拜,未尝笑语款洽。 仲郢公以礼律身,居家无事,亦端坐拱手,出内斋,未尝不束带三为大,镇厩无良马,衣不薰香,公退必读书,手不释卷,家法在官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贷赃吏,法凡理藩府,急于济贫恤孤,有水旱必先期假贷,廪军食必精丰逋,租必售免,馆传必增饰,宴宾犒军必华盛,而交代之际,食储币藏必盈溢于始,至境内有孤贫衣缨家及女及笄者,皆为选婿,出俸金为资妆嫁之。 河东柳氏自公绰公权开家,其后若仲郢若璞若珪若璧若玼皆有家法,牛僧儒为相,偿叹云:非积习名教,不易有其人也。玼公,字直清,以明经补秘书正字,有文风,昭宗欲用为相,中官谮之乃止。尝述宗训以戒子孙焉。柳玼宗训:“夫门第高者,一事坠先训,则异它人,虽生可以苟爵位,死不可见祖先地下。门高则自骄,族盛则人窥嫉。实蓺懿行,人未必信;纤瑕微累,十手争指矣。所以修己不得不至,为学不得不坚。夫士君子生于世,己无能而望它人用,己无善而望它人爱,犹农夫卤莽种之而怨天泽不润,虽欲弗馁,可乎?余幼闻先公仆射言:立己以孝悌为基,恭默为本,畏怯为务,勤俭为法。肥家以忍顺,保交以简恭,广记如不及,求名如傥来。莅官则絜己省事,而后可以言家法;家法备,然后可以言养人。直不近祸,廉不沽名。忧与祸不偕,絜与富不并。董生有云:“吊者在门,贺者在闾。”言忧则恐惧,恐惧则福至。又曰:“贺者在门,吊者在闾。”言受福则骄奢,骄奢则祸至。故世族远长与命位丰约,不假问龟蓍星数,在处心行事而已。 昭国里崔山南琯子孙之盛,仕族罕比。山南曾祖母长孙夫人年高无齿,祖母唐夫人事姑孝,每旦,栉縰笄拜阶下,升堂乳姑,长孙不粒食者数年。一日病,言无以报吾妇,冀子孙皆得如妇孝。然则崔之门安得不大乎?东都仁和里裴尚书宽子孙众盛,实为名阀。天后时,宰相魏玄同选尚书之先为婿,未成婚而魏陷罗织狱,家徙岭表。及北还,女已逾笄。其家议无以为衣食资,愿下发为尼。有一尼自外至,曰:“女福厚丰,必有令匹,子孙将遍天下,宜北归。”家人遂不敢议。及荆门,则裴赍装以迎矣。今势利之徒,舍信誓如返掌,则裴之蕃衍,乃天之报施也。余旧府高公先君兄弟三人,俱居清列,非速客不二羹胾,夕食,龁{艹匐}瓠而已,皆保重名于世。 永宁王相国涯居位,窦氏女归,请曰:“玉工货钗直七十万钱。”王曰:“七十万钱,岂于女惜?但钗直若此,乃妖物也,祸必随之。”女不复敢言。后钗为冯球外郎妻首饰,涯曰:“为郎吏妻,首饰有七十万钱,其可久乎!”冯为贾相国餗门人,贾有奴颇横,冯爱贾,召奴责之,奴泣谢。未几,冯晨谒贾,贾未出,有二青衣赍银罂出,曰:“公恐君寒,奉地黄酒三杯。”冯悦,尽举之。俄病渴且咽,因暴卒。贾为叹息出涕,卒不知其由。明年,王、贾皆遘祸。噫,王以珍玩为物之妖,信知言矣,而不知恩权隆赫之妖甚于物邪?冯以卑位贪货,不能正其家,忠于所事,不能保其身,不足言矣。贾之奴害客于墙庑间而不知,欲始终富贵,其得乎?舒相国元舆与李繁有隙,为御史,鞫谯狱,穷致繁罪,后舒亦及祸。今世人盛言宿业报应,曾不思视履考祥事欤?夫名门右族,莫不由祖考忠孝勤俭以成立之,莫不由子孙顽率奢傲以覆坠之。成立之难如升天,覆坠之易如燎毛。古 余家本以学识礼法称于士林,比见诸家于吉凶礼制有疑者,多取正焉。丧乱以来,门祚衰落,基构之重,属于后生。夫行道之人,德行文学为根株,正直刚毅为柯叶。有根无叶,或可俟时;有叶无根,膏雨所不能活也。至于孝慈、友悌、忠信、笃行,乃食之醢酱,可一日无哉?”古 仲涂公讳开,尝曰皇考治家,孝且严,每逢旦望,弟侄子妇等必拜堂下,礼毕,即上堂袖手低面,听我皇考训诫曰:“人家兄弟无不义者,尽因娶妇人入门,异姓相聚争长竞短,渐渍日闻偏爱私藏,以致背戾分门割户,患若贼仇,皆汝妇人所作,男子刚强者几人能不为妇人言所惑?吾见多矣。若等或有是耶。宜急改之。”退则各惴惴不敢出一语,仰遵训诫,无有为不孝事者。开辈以此赖之,得全其家云。 来止公宗训十条 吾族自分派河东,占籍京口,由守迄今,盖五百年于兹矣,高曾以来,积德累行,昌我后人,而宗支遂以蕃衍,余愧不德,恒惴惴焉。弗克承前人之业是惧,因念往代如颜氏杨氏有家训,吕氏有童蒙训,文公有家礼等书,每于忠孝节义之事,三致意焉。即吾河东之祖公绰公权愚溪仲郢诸君子,竭盅尽孝,敦节尚义,以树范人伦,煜煜懿训,载在史书,岂非修身齐家之极则欤。今不揣荒谬,师其遗意,敬作宗训十则,于春冬祭祀时特为讲诵,以与我宗族共相劝勉,我子若孙,诚能率而行之,以光祖烈,以贻孙谋,庶不负余惴惴之意也夫。 一忠于君 古之为臣者,国而忘家,公而忘私,夙夜匪懈,以事一人。盖士既委贽为臣,则此身非亲之身,而为君之身矣。虽职有大小,事有难易,皆当随分自尽,若稍留一未尽之隐,君即不我责,我将何以对君。昔人有言曰:“居官之法,唯有清慎勤,所以教忠也”。凡我族人有事君之责者,尚其勖诸。 一孝于亲 孝为百行之原,人一有此身,匪父何怙,匪母何恃。自少至壮,皆亲之所遗也。顾亲遗我以身,我弗克承颜顺志,尊养其亲,则不孝之罪,虽百身其能赎乎。故孝子,富贵则志在显扬,贫贱则承欢菽水,要使堂上双亲无内顾之忧,有忘年之乐,至问视定省及丧祭诸仪节,载在礼经,宜尊而行也。不然厚本既亏,不可为子尚可为人乎哉! 一和于兄弟 人之至亲,莫如兄弟者,一父母所生,同胞共乳,匪若他人隔膜不相关也。今人或独行己志,或偏听谗言,每于兄弟间因财利以起间端,缘田产而成私仇,甚至一言不合即为争斗之阶,抑或一事不谐遂启乖离之象,天性伤,人伦坏矣。昔人有言曰:“同气连枝各自荣,些须言语莫伤情,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时为弟兄”。又曰“兄弟同居忍便安,莫因毫末起争端,眼前生子又兄弟,留与儿孙作样看”。此语最堪深省。 一睦于夫妇 乾为天,坤为地,天地—大夫妇也。夫主倡,妇主随,夫妇—小天地也。盖夫妇之间,不亢不卑,斯称敌体。乃今之人,或夫凌其妇,或妇讪其夫,其故始由于狎昵过甚,久之,爱薄情驰,渐至宠妾辱妻,因妒成悍,夫妇之间大生嫌隙矣。家门不幸孰逾于是。岂不闻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古人和平之音,至今沨沨乎,其可听也。后世能体其意,则淑人君子之风不难睹矣。 —信于朋友 五伦之中,朋友居其一,朋友者,异姓之兄弟也。夫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安乐与共也,患难与同也。曷恃乎,恃有信耳。如相尚文貌相结以势利,则比匪贻伤其为损也,大矣。唯一期之以信,语言不相欺,行事不相负,亲君子远小人,收金兰之益,而不至燕昵之讥。惟其信也,昔之称善交者云雷陈管鲍,若而人者,真千古之积者也夫。 一教子孙 人之始生,皆有良知良能,然内无贤父兄,外无严师友,而能全其天者,鲜矣。邵康节先生曰:“上品之人,不教而善,中品之人,教而后善,言教之不可缓也”。杨大年先生曰:“童稚之学,不止记诵,当先告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等事,事事成熟,德性若自然矣。”范鲁公质有训子诗,载在《小学》《外篇》,宜录一遍以授子弟令其熟读。 一敦礼仪 义,路也。礼,门也。士人持躬接物,洵非礼仪蔑由矣。盖礼莫大于人伦之际,与夫日用饮食,斯须不可离义,莫大于进退之交,与夫酬酢往来,斯须不可失。人既立身,宇宙之内,皆当由是路出入。是门苟一经失足,至于无礼无义,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不可惧哉,不可戒哉。 一务廉耻 人生天地间,莫不有羞恶之良,谁独寡廉鲜耻者,但此心一汩于物欲,一移于权势,遂有陨其身名而不顾者,岂知士人自命,千古惟“廉耻”二字。此心当时时存省,不可放倒。孟子曰:“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又曰:“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噫嘻,小心翼翼,古训是式,俱直三复斯言。 一务勤俭 尝见纨绔之儿,习成懒惰,殷富之子,每好奢华,不勤不俭,贫困之阶也。况人又未有不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者哉。夫士勤于读,农勤于耕,工贾勤于业,自足以裕其身家。士俭于室,农俭于野,工贾俭于市,自足以庇其孙。子若不勤,则必至于贫矣,不俭则必至于困矣。书曰:“怙侈灭义,服美于人,骄淫矜侉,将由恶终。”其斯之谓欤。 一积德行 德行者,力行于身,而有德于心之谓也。世人亦欲济人救急人危,或因豆羹壶浆之惠,即欣欣然有德色,岂知古人行德皆本于一己之心,往施于人所不必感,出于人所不及知哉。夫人果能积德累行,冥冥中自有宰之者,或于自身,或于其子孙,断断不爽,然吾人修德,要当天所为而为之。明道先生曰:“一介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故积德行,不论富贵贫贱,力能到处,即做好事,力不能到处,即存好心,凡以求吾之心安而已。 楷人公宗诫十六条 一戒宿娼 今人恣意青楼,狎游妓馆,每谓野草闲花,不在奸淫之列。不知若辈倚门献笑,送旧迎新,无非利人财耳。财尽则冷面却之,构谋逐之矣。世人堕其术中,身家性命未有不倾覆者。奚为贪顷刻之欢,速败亡之祸乎。至于钻穴踰墙,偷香窍玉,其损德受祸较之宿娼,又不啻倍,蓰凡我族人,首宜痛戒,一涉于此,合族共押入祠,严加惩责,以儆滔淫。 一戒赌博 从来赌博,近乎盗贼,三五为群,呼朋引类,不顾廉耻,不择上下,竟日继夜,废寝忘餐,身败名丧而不悔者,其故何欤。总由习与不正人居,始则饮酒,继则赌钱,拈头画卯,希图过二加三,换底偷张,倒四分六,盖利令智昏,遂沉溺不返矣。迨至家资荡尽,落魄无依,虽欲不为盗贼,岂可得哉。今与合族共为砥砺,不独赌博在所必禁,即技艺类于赌博者,亦并宜屏绝。盖以渐不可长也。如有蹈其辙者,皆入祠惩治,切勿姑贷。 一戒同族争财构怨 一族之人,非吾兄弟即吾叔侄,推其谊如手足也,原其情皆一本也。然人往往利心一动则争夺起,而兄弟叔侄皆为仇雠矣。夫天下易致者,财物难得者,兄弟叔侄,岂可顾利而忘手足之谊一本之情乎。昔张公艺九世同居,高宗幸其宅,书忍字百余以对,人能于宗族中,凡事以忍自处,则相好无尤,必无构怨之事。若稍不能忍,而见利忘义,以致谤议腾沸,讼狱繁兴,迨其后两败俱伤,虽悔已晚,其不为祖宗之所隐恫,乡党之所耻笑者,几何。 一戒任子弟在外游荡 闻之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此逸居无教,所以近于禽兽也。尤可患者,为子弟之日,父兄不能督率,听其流荡忘返,则放僻邪侈靡所不为。夫士农工商各职其业,而后有成,今父兄之教不先,而欲子弟之无败类,必不可得矣。然则有父兄之责者,可不预为之防哉。 一戒有子多置妾婢 古人四十无子,则买妾重宗嗣也。未闻有子而多置婢妾者。文中子云:“早婚少聘,教人以偷,妾媵无数,教人以乱,一夫一妇,贵贱有等,士庶之常也。如其不然,而纵欲逞淫,适以自戕其生,且或溺于中不能防微杜渐,其害将至于以卑犯尊,以庶夺嫡,又何以齐家乎?易曰:“履霜坚冰至”,君子所以必谨之于早也。 一戒什物衣食务求精美 人之一身,百物备具,要惟以适用而止,奚必雕文刻镂哉。昔王凝以勤俭治家,垣室什物,必求坚朴,曰无苟费也。今世浮嚣成俗,其于什物,务以镌刻为精工,文彩为华丽,黜俭就奢,流极不可底止,悲夫。至若衣食虽人所不可废,然或口极水陆之珍,体饰元黄之丽,左淆右,犹未快意,冰纨雾彀,殊未称心。噫,侈亦甚矣,易曰:“满招损”。孝经曰:“满而不溢,所以常守富也”。旨哉斯言,尔曹其敬守之。 一戒纵妇女寺院烧香入尼庵嬉游 礼云:妇人无故不出闺门,有故而出必擁蔽其面,所以远嫌也。今之愚人,惟妇言是听,任其入寺院烧香,在妇女不过久羁闺阁,以为偶尔出游,固无伤耳。不思佛寺道院,无非缁衣羽客,一见可欲,顿起邪心,捧茗献斋,曲为恭敬,他日假化缘之名,为入室之计,其流弊有不可言者。若夫三姑六婆,古人不许入门,凡以防微而远害,今之妇人游戏动入尼庵,以为究系女流,往来无害,而不知其患有更甚于僧道者也。凡我同族有纵妇女入寺院尼庵者,即治以教家不正之罪,慎毋玩忽滋咎。 一戒攀显宦结亲并借债嫁娶 昔郑公子忽辞婚于齐曰:“齐大非吾偶也。”君子嘉之。齐景公畏吴之强,而以女远牛山陨涕,千古伤之。然则士虽贫贱,安往不得其为我者。顾乃攀援显宦,结纳姻亲耶。夫我以韦布之素,而仰托于名公巨卿,人不谓其邀荣,即指为附势,可耻就甚。至于交缔馈赠之繁,称贷需索之累,又势所必至,能无后悔。至于婚嫁之礼,应称家之有无不容不及,亦不容或过,倘百计转贷,以求目下美观,而后之受害无穷矣。可不戒哉! 一戒蓄养歌童俊仆 僮仆原以供使令,何必有歌童俊仆,故张志和日游山水间,止一童一仆以自随也。每见近世豪华之子,衣轻策肥,洋洋自得,歌童绕其前,俊仆环其后,恒舞酣歌,自鸣快意,不知淫声易以乱性,冶容适以诲淫,防闲不谨将贻中媾之羞,督责过严,更有逃之之患,而不慎欲。 一戒购置古董玩物 尝闻古来圣帝明王,贵五谷而贱珠玉,盖谓珠玉虽美,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也。近见豪华之辈,不惜重赀好买古董玩物,无论以假作真,用耳代目,徒听旁人蛊惑,即使果获真品,而摩娑眷恋,卒蹈玩物丧志之讥。然则古董玩物,以何裨于人哉。若以收买可以获利,此又下愚之见。夫古董玩物,原无定价,十百千万,总以贪痴爱欲而成,方其贪爱,既不惜重价求之,及其识破,又欲重价售之,人虽愚,岂必更愚于汝乎。合族其共凛之。 一戒酗酒争横 酒以合欢,饮不妨少,酒能乱性,饮不可多。昔范鲁公戒从子杲诗曰:“戒尔勿嗜酒,狂药非佳味。能移谨厚性,化为凶险类。”诚以酒之易为祸也。君子之饮酒也,三爵而油油以退,岂有出于酗者,盖酗酒则性乱,小则争斗,开于樽?,大则戈矛起于几席,皆由一念之纵,不自检束故耳。先王制为酒礼,一献之仪,宾主百拜,虽终日饮酒,而何致醉后凶横哉。 一戒造假山园亭 风流儒雅之士,胸中别具丘壑,笔底常绕烟云,即身处陋室,亦啸歌自得。奚藉假山园亭,为夫人惟恐俗不可医,不俗即一草一竹一池一石殊多旷致可取。若俗子胸中俗笔底俗,眼界亦俗,即堆砌假山布置亭沼,亦复种种俗态,然则奚取乎尔。昔楚庄王盟强台而弗登,曰后世必有以高台陂池之亡国者。国君且然,属在土庶可无戒欤。 一戒狃于风水久露亲丧 古礼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而葬,土逾月而葬,贵贱虽有殊等,要皆以入土为安也。后世惑于风水之说,以为必得某地,可以致富,某地可以发贵,夫以子孙后来之富贵。预羁今日之亲丧,是欲以父母之残肢朽骨博富贵也。且欲求风水必致迟延岁月,将停柩于室,则有水火燥湿之虞。若暴骨于野,又有雨淋日曝之惨。或因重价购买而破家,或因侵占墓道而争讼,是富贵未得而祸患随之咎欤。为子者第取不湿之地而葬之,则父母之神灵自安,而子孙自受荫庇矣。又何必营逐于堪舆之说哉。 一戒烧炼致身家败灭 神仙不可好也。古来好神仙者,莫如秦皇汉武,究身与草木同澌腐耳。岂有服丹药而能长生者哉。乃今人为烧炼之术者,更不在学神仙,而唯知好财色,一以烧炼铅汞铜可变而为金,白可变而为黄,则子赢于母,而财不可胜用矣。一以内丹成,而后外丹就,于是采阴补阳,习于按摩道引之术,而为渔色计,独不思财不可,生而所耗实多,且服金石燥烈之药则受毒必深,势必至精力耗散,身亡而色亦不能常享。呜呼,家资荡费,身命丧亡,是诚可悯也夫。 一戒坐食不平治生业 华封人曰:天生万民必授之职,士农工商各事其事,皆可谋生。苟无职事则为流荡之子游惰之民,此饥寒之本也。饥寒迫,则盗心生,无所不至矣。凡人一生无论道艺,只要各寻一件事做。读书固能上进,一技亦足资生,惟有游手好闲便是人间弃物。每见阀阅素封之裔,家计萧条,流为优隶饿莩者,皆无所专习故也。谚云:“家资百万,不如日进分文”。又云:“坐吃必致山空”。虽系常言,可当药石。 一戒刚愎不听善言 书有从绳则直之箴,易垂以虚受人之象,凡以善言不可不听也。而不听善言之人,惟刚愎自用者实甚,夫刚愎者有二:一则凶暴之性,粗戾之气,言足拒谏,智足饰非;一则貌厚重而气骄,口嗫嚅而性傲,言之谆谆,听之藐藐,若此皆足以致败亡之祸。大凡有求于我之人,遇我有过必不能相告,以言如有告我以过者,非我至亲即正直之师友,若不因人以察言,因言以自返,而骄亢自居,闻善弗纳,斯人也吾不知其所终矣。 柳哲抄录自《京江柳氏宗谱》卷二(光绪17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