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南京云锦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杰出代表,因其绚丽多姿,美如天上云霞而得名,浓缩了中国丝织技艺的精华,是在继承历代织锦的优秀传统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代表了中国丝织工艺的最高成就。有“寸锦寸金”之誉,至今已有1580年历史。 “古来谁最大?皇帝老祖宗。如今数谁大?工农众弟兄。世道一变化,根本不相同,还是这所庙,换了主人翁。” 这首诗是1950年5月1日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正式对外开放时,著名作家赵树理有感而发写下的。 作家的感慨来自于这里发生的变化。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的前身是明、清两朝帝王祭祀祖先的太庙,新中国成立后,劳动人民当家作主,这里成为国家重大政治文化活动的主要场地之一。1953年12月7日,第一次全国民间美术工艺品展览会就在这里举行。 这次展览收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展品近三千件,是新中国成立后对全国传统工艺美术品的一次大检阅。展品中一件南京云锦引起了各界参观者的兴趣。当时的报纸这样评价:南京云锦花纹雄伟,色彩丰富,质地坚厚,是我国丝织品中极有艺术价值的一种。 作为皇室御用品,这是南京云锦首次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人们面前。在经历了近半个世纪的战乱和动荡后,南京云锦经历了什么样的灾难? 这种流传了上千年,象征着中国古代丝织品最高级别的传统工艺是否存在,它真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吗? 南京云锦 每个周末的下午,都会有许多戏迷聚集在南京甘熙故居的这个不大的茶馆里欣赏各种戏曲演出: 那接下来呢,我们将有请马老师为大家奉献一首白局小曲,采芦蒿,我们掌声有请。 他伸个大懒腰哇,哎呦,你的大妈呀,我是看不见头来也看不见脚,哎呦,你这个小女婿呀,真是太小啦。 这是一种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古老曲种,名叫白局。它说的全是南京方言,通俗易懂,生动诙谐,是南京地区土生土长的一种曲艺形式。 白局起源于农村的吹打班子,最初也叫百曲。明末清初,当它从乡村流入城市时,当时南京城的织锦匠人首先接纳了它。他们在辛勤的劳动之中,一个坐在织机上面拽花,一个在织机下面甩梭织锦,两人一唱一和,抒发着各自的情感。清代康熙年间,白局逐渐发展成熟,并以这种表演形式世代流传下来。 随着20世纪初清王朝的覆灭,依靠手工织造的南京云锦失去了最大的市场和消费对象。那些掌握着手工业技艺的工人由于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而成为社会最底层的人。南京城东、城西一带曾是机房集中的地区,当时被称为机房窝,工匠们则被称为“呆机化子” 在今天的云锦研究所里,还保留有几台解放前的织机。 织造是云锦生产中最后一个环节,而整个的生产往往需要十几个工种配合才能完成,因此每一个工种都形成了一个行业,如挑花、染织等。就像其它手工业一样,云锦技艺的传承也都带有很强的家族性,而这种相对封闭的传承方式也限制了它的发展。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时,连年的战乱已经使南京这座古城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而与之血脉相连的云锦业也已经到了即将灭绝的地步。到解放前夕,南京市能生产的织机仅有正兴源丝织厂的四台,掌握这门传统技艺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第一次全国民间美术工艺品展览会从1953年 月 日开始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据《人民日报》刊登的消息说,在29天里,一共有约十八万人参观了展览。 这次展览引起了中央和有关专家的高度重视,展览会闭幕后,根据文化部挖掘、整理、研究南京云锦等民间工艺美术遗产的指示,南京市根据本地具体情况,确定抢救已经濒临人亡艺绝的南京对锦。1954年南京市文化处从美术组抽调了五个人组成云锦研究工作组,何燕明被任命为组长。 陈之佛是我国著名工艺美术家,受邀担任名誉组长,负责对云锦研究工作进行指导,当时他的学生张道一也参与了这项研究工作。 在南京云锦研究所里还保留着为数不多的图案纹样。 南京云锦 在明清时代,图案都是由宫廷画师来完成,在长达600多年的积累和完善中,云锦的图案已经在继承中国古代丝绸图案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装饰风格和表现形式。云锦图案的特色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美、广、大,即形式美、取材广、花型大。 今年已84岁的徐仲杰老人至今还保留着一些当年的手稿,老人回忆说,当年他们这些学美术的年轻人看到这些图案纹样时,一下子都醉倒了。 由于资料的残缺,许多图案纹样已经没有办法复原,对于当年这些年轻人来说,唯一可以依赖的资源就是能否找到懂得织造的老艺人。 传统的许多老艺人,他们很多东西都在肚子里面,把家里面最秘密收藏的图案拿出来给你看,最好的料子给你看,因为在云锦行业里,旧社会里有这么一个习惯,就是一般的这些都不外传, 除了能够找到的图案纹样,还可以利用的就是残存下来的袍料的残片,由于历史的原因,大部分袍料没有原始的图案资料,而只有恢复了原始的图案才能为以后复制打下基础。 云锦研究所请来的两位老艺人都是南京织造世家出身,张福永是挑花艺人,人称挑花张。吉干臣是织造艺人,但家族的传承都是靠耳濡目染和几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简练实用的口诀:比如说画龙,画龙要三挺,这个挺既可以用挺拔的挺,也可以用停止的停。叫三挺就是从头在脖子这个地方一挺,是一个转折,在胸膛这里挺一下,在臀部挺一下。自古以来所有画的龙,用这三挺的龙就有精神,哪个地方少了一挺,这个龙就软塌塌的了,这个总结很厉害。 在恢复了图案的同时,云锦研究工作组还要在每一幅图案上恢复它的色彩。云锦的色彩和图案一样丰富多彩,然而并没有任何资料,只能由老艺人凭记忆来恢复,更重要的是传统色彩学和我们现在对于颜色的命名截然不同。 藕荷、青莲配紫酱;玉白、古月配宝蓝;秋香、古铜配鼻烟;枣酱、葡灰配古铜,这些曾经被云锦艺人口口相传的口诀有多少?今天已经无法统计。 在云锦设计中,老艺人有一句话叫,跑马看妆花。妆花是云锦织物中色彩最华丽、配色最丰富的织物。要让骑在马背上的人立即得到鲜明而强烈的印象和美的感受,主要是靠色彩的效果。而我国民间染织业也有一句话叫远看颜色近看花也是这个道理。 在封建社会里,作为御用高级织物的云锦由于受到特定的使用环境的限定,它的色彩装饰必须能够显示一种庄严、华丽、高贵的气派才能适用于使用者的身份,协调于宫廷里的华贵气氛。 云锦织物的地色也就是背景的颜色多是黄、大红、深蓝、宝蓝、墨绿色等,而主体花纹的颜色也都红蓝绿紫等深色装饰,但之所以能够获得浓而不重、艳而不俗、对比不刺激的庄重典雅的效果,是因为它巧妙地运用了色晕的装饰方法。色晕就是将同类或相邻色按照明度分成深、中、浅等若个色阶,以表现对象的层次变化,起到减弱色彩对比的过渡作用。 皇帝的龙袍可以说是所有宫廷设计理念的集中体现,也是云锦的精华所在。但是如果把明清两代的龙袍作一个对比的话,从图案到色彩也都有着明显的不同。明代的调子深沉凝重,由一种雄壮的气势:清代的调子华美,配色也充满着柔和的情趣。 南京云锦 “多子多福”,这是中国民间的传统观念。这条铺设在紫禁城坤宁宫婚床上的百子被,正是这种观念在皇宫里的折射。 由于云锦是明清时期皇家御用的装饰品,因此它的装饰纹样几乎汇集了所有中国民间吉祥文化的精粹,如多子多福、富贵、长寿、平安等等。纹样图案表达的中心思想也集中在福禄寿禧财这五个字,表达方式也和民间大致相同。 在云锦图案中除了有以上来自民间文化的内容,更多的是反映皇室文化的龙、凤、麒麟、江牙、海水以及日月星辰等内容,这其中以代表帝王神权的龙的表现形式最引人注目。 在云锦图案中,有团龙,、盘龙、卧龙、行龙等十多种龙的造型,而这些不同的图案将装饰在龙袍的不同部位。 有一件名叫织锦金寿字龙云肩通袖龙栏妆花缎衬褶袍的龙袍,它上面织有 18条五彩龙、前胸、后背和肩部织团花五爪正龙,前后襟织团花坐龙,袖口织行龙。与一般龙袍不同,此袍宽身大摆便于运动,显然不是皇帝在正式场合穿着的正装,应该是一件靓丽而潇洒的“休闲服”。 作为最高礼仪活动上演地,皇帝的服饰是紫禁城繁琐的规范礼仪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场合的不同,对皇帝的服装也会有不同的要求。皇帝对于祭祀格外重视,祭祀场合的不同服装的颜色也不一样。 嘉庆蓝色缂丝云龙夹朝袍——祭天 雍正明黄花妆缎云龙皮朝袍——祭地 康熙大红色云龙花缎皮朝袍——祭日 乾隆月白色缎绣彩云金龙夹朝袍——祭月) 云锦,用华丽的服装装饰着一个个无与伦比的壮丽时刻,粉饰着那个礼仪天下的时代。 1957年3月,埃及工艺美术展在北京展览馆举行。这是一次规模不大的展览,也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只有一些业内人士来这里参观。刚刚成立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一些师生来到了这里,当时刚从南京借调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张道一也在其中。 张道一回忆道:后来没有几分钟,忽然来了很多记者,有的扛着那种折叠的小梯子,我们以为什么人来了,结果看那个门口没有人,结果周总理是从大门的廊道上走过来的。大家鼓掌嘛,那么周总理看到庞薰琹先生,他们很熟的,跟庞薰琹先生讲,你是专家,你给我们做介绍。 庞薰琹先生当时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副院长,也是我国工艺美术事业的奠基人之一。在陪同周总理参观时,他向总理介绍了第一次全国民间工艺美术展的情况和中国锦缎的现状,谈到南京云锦时,他想起了曾经参加过云锦研究工作小组的张道一。 张道一回忆道:那么就喊我,我在后边就把我喊过来,周总理握着我的手就问,他说现在南京还有,那个时候他没叫云锦,还有锦缎生产吗?我说南京的云锦现在还有,但是规模不大,他然后就握着我的手又讲,他说你转告南京的同志们,让他们一定要把云锦的工作做好,不要把这个,把它延续下去,不要丢掉。 在中央的关注和陈之佛等专家的呼吁下,1957年12月,江苏省政府正式批准成立南京云锦研究所,这是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批准的第一家工艺美术专业研究机构。 由于经济形势的好转,南京的云锦也得到了恢复,在这一时期,先后有四家丝织厂恢复了云锦生产,生产方式也摆脱了以往闭门单干的形式,组成了生产合作社。 1963年,在南京云锦的整理和抢救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老艺人张福永去世,几年后另一位老艺人吉干臣也离开了人世。两位老人的离世意味着云锦的一个曾经辉煌的时代已经远去。幸运的是他们在世时,给我们留下了许多至今看来仍然无比珍贵的原始资料。 然而不幸的是,不久,文化大革命爆发。经过无数人努力抢救的云锦资料再次面临着被毁灭的危险。 此时任南京市委书记的彭真了解了情况后,果断作出了保护南京云锦的决定,明确提出谁破坏这个研究所,谁就是历史的千古罪人。 尽管那些珍贵的资料和图案保留了下来,但这些从600年前就已经形成的传统制造工艺,在经历了文革的摧残后,还会完整地传承下来吗?南京云锦还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呈现在我们面前,它的故事也许刚刚开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