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把流传千年的鲁班尺，一把锋利的斧头，加上锯子和各种尺寸刨子、凿子，这就是木匠的谋生工具。在木匠的手里，一块普通的木头摇身一变，就能变成各种人们生活所需的物品，甚至艺术品。“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说的就是木匠的祖师鲁班的技艺高超，传说他造过会飞的木鸟儿、攻城用的云梯。我国的木工、泥瓦工和石工们都尊他为“祖师”，客家木匠也不例外，在给祠堂上梁等大型的木活开始之前，木匠和东家还需要摆上祭品，隆重地祭拜鲁班。 梅州地处山区，森林资源丰富，聪慧的客家人就地取材，用木头制作出涵盖了生活方方面面的用品，小到舀米的斗升，大到老屋的房梁，可以说，以前的客家人从出生到离世，都离不开木匠的手艺。 随着时代的发展，机械化生产逐渐替代了手工制作，以前抢手的木匠如今“门可罗雀”，一个个无奈地放下鲁班尺，转行另谋生路了。但是在客家地区的农村，仍能寻觅到旧时木匠的作品：老式的雕花床，小孩洗澡用的脚盆，咯吱咯吱响的风车，这些物品唤醒了一代又一代客家人泛黄的记忆。 曾经辉煌 做木活需提前几个月预约 客家人从中原地区迁徙而来，风俗既保留了中原地区的特色，也吸收、融合了沿途各地区的良风美俗，因而形成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现象，但客家人对婚丧嫁娶、生育等人生大事的重视是一样的。 在客家婚俗中，床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物件。客家人把床称作“眠床”，这堪称一件民俗道具，无论是古代还是近代，客家人都很看重婚床，结婚的花费有相当部分就是投资在床上的。婚床很重视仿古，通常做床的木料选用优质的杉木、樟木、楠木等，有些人家早在十多年前就提前把树种下，待到儿子成家时便可以砍下作为做床的木料。“以前的客家人没有婚床是很难娶到媳妇的，这是结婚的必备条件，因此可以说木匠在客家人的婚俗里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嘉应学院客家研究院博士周云水说。 “眠床”充分体现了客家人的审美情趣和人生追求，而会不会做“眠床”亦充分体现一个木匠的水平高低。客家人的“眠床”一般都比较精致，三面围屏，屏上雕刻龙凤、山水、花鸟，底色是用大面积的红漆，图案用金粉描绘突出，栩栩如生的龙凤便呼之欲出了。除了需要精湛的雕刻工艺外，基础结构的稳固与否才考验木匠的基本功力，“做床刀是很重要的一步，要选6尺长、6寸宽、2寸厚的木板，床刀做的好不好，决定了床结实不结实。”曾经是专业木匠的梁兴平说。 以前村里哪家人要是请了木匠师傅，一般都是因为有喜事才需要添置新的家具。木匠师傅就像是报喜的使者，带去的是喜庆和吉祥。客家人的小孩一出生洗澡用的木盆，长大后结婚用的婚床，房子里的家具，干农活使用的农具等，都离不开木匠的手艺。在那个金属贫乏的年代，木头是客家人最常使用的原材料，木匠也是最吃香的行业之一。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东家要我去做木活，需要提前几个月预约，经常做完这家就马上去下家，在一个村子待上半年或一年都有。”梁兴平回忆起以前的日子，不禁感慨万千。那时候木匠的社会地位较高，屋主建新房宴请的时候木匠的座位仅次于泥水工，“东家邀请我去干活都会准备好饭菜，干活的时候泡好一壶茶，待遇是非常好的。”尽管旧时人们生活苦，但东家都会想法子弄些好菜来招待木工师傅，完工时，除付足工资外，还会办上一桌丰盛的宴席答谢师傅多日来的辛劳。 客家木匠在干活的时候也有独特的风俗。木匠所做的门、眠床等长宽尺寸都要与木工特有的“鲁班尺”中的吉祥字眼相合。做大门板，当年做完粗活后便搁置着，待第二年才会加工和合做好，意为“不能一次就关门”，表示木工生意长久不短暂。做尿桶、做粪房门是要年底才会做的，因为上半年做这些，意兆不好，不吉利。木匠忌讳说“斗门”二字，因为“斗门”可引申为“活路”被封死，为此，他们总是把建造房子斗大门的活放在年底去完成，认为即使应验了“封门”二字，过了春节，新的一年又开始了，便可及早破禁。 傲人手艺 制作家具不用钉子全靠榫接 在颠沛流离的迁徙岁月里，客家人形成了吃苦耐劳、艰苦朴素的美好品质，这在客家木匠的作品中也展现得淋漓尽致。“对比潮汕地区、广府地区的木匠工艺，客家木匠做出来的东西一般比较实用、朴素。”梅江区委常委、宣传部长巫繁星介绍说。 客家木匠所做的物品一般都是以日常生活用具较多，小件的有木桶、木盆、斗升；大件的如八仙桌，长凳，衣橱等，这些由做精细活儿的木匠师傅完成，还有一种木匠是参与建房屋的，相当于现代的装修师傅加建筑工人。 木匠出门都会拎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他常用的工具，有鲁班尺、斧子、刨子、凿子和锯子。而刨子又有分粗面的短刨，刨滑面的长刨、光刨，侧身是用“黄丝绸”的木料做成的，这种木料坚硬得很，不易变形耗崩，还要有铺棚木板交接处用的“公嫲刨”和做屏风的连线刨等。而锯子也有几种，裁木锯、开木锯、杀榫锯、圆锯，做门板、锅盖用的短锯等。 一个出色的木匠是不需要使用一颗钉子的，这也是许多老木匠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骄傲的手艺。“不管是做比较复杂的眠床，还是比较简单的凳子，我们都是不需要钉子的，全靠榫接，做榫头是木匠需要掌握的最重要的技能，榫头做得不好，凳子便会摇晃，这是不合格的。”另一位老木匠叶清源说。 榫眼有大有小，因而凿榫眼用的凿子种类和大小型号也不少，在梁兴平师傅的家里还保留着不同长短的几把凿子。另外，需要进行更精细的步骤时，则还要手工木钻、墨斗、米尺、角尺登钳、凳码、锤子、磨刀石等工具。把这些工具都装进工具箱内，可达近百斤重。 在以前，学习一门手艺通常都是跟老师傅学，而当学徒的日子是难熬的。曾经做了十几年木匠的梁兴平14岁那年便随着师傅做木工，“那时候做徒弟没工钱，也只是做一些简单的活，磨刨铁，磨斧子之类的，以后才教推粗刨、抡斧削木等使用工具的方法”。那时候师傅出门或回家又或转移另一村庄，哪怕路途再远，那近百斤重的工具箱也得由做徒弟的挑着，师傅只空手在后面跟着。从师一般得二至三年的时间，末了，师傅会让徒弟独自做完一张“曰”独凳，若做好的凳子美观稳固、不歪斜，说明技术已学到八九成可不用从师了。徒弟离开师傅后，便要购置木工的工具独自出门干活。 一位木工生意多不多，很重要的一点是看他的技术精不精，当然，也还要看他的职业道德，若是磨洋工，或是只求数量不求质量，就是技术再精，也难有好名声。“做的东西好不好，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做木工讲究的也是工匠精神，要专注、认真。”据梁兴平介绍，一个好的木匠具备帮东家“省料”的能力，“在做的时候如果不认真，便会把材料弄坏，做到后面可能会出现不够料的情况，如果认真、技术好，就可以替东家省料，免去东家四处找料的麻烦。” 还有句俗话是“木工怕油漆”，这就是说，木工技术的好坏，最有发言权是油漆师傅了，木工所做家具工艺差，油漆补灰时就会怨言多。 行业现状 木匠后继无人手艺或失传 随着现代家装行业和家具制造业的兴起，“千日斧头百日凿”的传统木匠工艺面临着失传。 像梁兴平、叶清源这样的木匠，都已经放下工具，转行干其他的工作了。“1983年我出广州，在装饰公司做，1997年的时候我就彻底转行了，但是工具我都还保留着，不舍得扔。”梁兴平笑着说。 “以前是大家抢着邀请木匠去干活，现在是没有人需要木匠了，主要是因为木匠手工生产效率低，工时贵，且款式比较单一，现代人都追求新潮，所以木匠便渐渐没有了市场。”梅州市梅县区博物馆馆长、副研究馆员朱迪光分析道。 随着现代家具的批量生产和机械化的使用，人们更多的是选择到家具店购买时尚的成品家具，木匠行业从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走向下坡路。“现在只有崇尚结实耐用、保障品质的中老年和一些私人企业、工厂还会选择木匠师傅制作的木工家具。”在大浪口开一家木匠加工店的黄师傅说，“现在农村几乎无人再从事木匠行业了，梅城开木匠店的仅存几家。我则在坚守中求生存，跟随市场需求，配套使用上了电刨、电锯等现代木工工具，同时结合人们追求新颖美观不断创新来打制木质家具，所以，虽然现在市场需求量少了，但我的木匠店经营效益也还不错。” 当问到现在是否还有人学木匠手艺时，黄师傅说：“传统家具的制作过程复杂而繁琐，学习起来需要花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加上市场需求量小，现在年轻人都不愿干这行了，现留存的传统木匠年龄普通都在50岁以上，眼看着木匠手艺就要失传了。” 正如黄师傅所经营的木匠加工店一样，要适应当下人们既追求家具风格又注重家具品质的需求，则需要把木匠匠心独运的手艺运用到现代新式家具制造中，传统木匠才会有更多施展拳脚的空间。 木匠手艺逐渐失传了，但是其耐用、结实的特点仍令很多老顾客怀念。“我的这个老式床睡了四十多年了，至今还非常的好，后来新买的那些床，几年就出现了掉漆现象，看起来旧旧的。可惜了，现在没有人做老式眠床了。”73岁的饶阿婆感慨地说。 客家家具八仙桌 在客家地区的农村，有一件常用的家具——八仙桌，这是很多客家人童年的回忆，不论是在祠堂、祖屋，还是在新建的房子里，一般都会摆一张八仙桌，功能相当于茶几和饭桌，客家人在这张桌上祭祀、吃饭、待客。 八仙桌即四方桌，可供八个人同时坐，名字的由来主要与神话传说“八仙过海”的八仙有关，因此而得名八仙桌。八仙桌的制作要选上好木料，制成0.88米长宽相同的正方形桌面，讲究的人家还用红漆把八仙桌刷成红色，使它更神圣充满喜气。八仙桌的制作秉承了木匠不用钉子的原则，都是用榫头相接而成，一般客家人不用的时候还可以把桌面和桌脚拆解下来，节省空间。制作与八仙桌相配的长凳也非常考验木匠的功力，“如果长凳的榫头没有做好，凳子坐上去就会‘咯吱咯吱’响，人家就知道做的师傅水平不高。”曾经的木匠梁兴平说。 在客家人家具中规矩最多的就是八仙桌，它不能放衣服，特别是女人衣裤，小孩子不能坐桌，不能用棍子敲桌，鸡飞上桌要立马赶走，不能用利器划桌等。因为八仙桌与仙有关，人们认为有桌神，若小孩坐桌不慎跌下伤腿致残，便说是桌神的惩罚。 客家人对摆放八仙桌和宴席座位有考究。节庆喜庆诸如春节、端阳、中秋等祭祖拜神，还有结婚、满月、做寿、乔迁等的喜宴，八仙桌应横摆，即桌面木板条纹与上厅后墙平行，以求挡住喜气使之停留家中泰运长行；丧事则摆直桌条纹对大门，让晦气衰运直出，远离家门。宴席座位安排体现尊老敬贤，首席首位因名目不同而异，儿子结婚老外家为大，做娘的娘家尊长坐首席首位；满月新外家为大，即孩子母亲娘家尊长坐首席首位；乔迁新屋是泥水师傅坐首位，木匠师傅次之；做寿则寿星坐首位；圆新坟宴风水师坐首位等。 南方日报记者 陈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