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派琵琶艺术是华夏文化一颗种子长出的青苗之一,承载着几千年灿烂的文明基因,是传统艺术的活化石。传统艺术都有极其深厚的民族文化烙印,与民族的生存方式有血肉的联系,并深深地落座在民族文化的根基上。浦东派琵琶艺术就根植于哲学、中医、饮食、书画、弓箭、武术、大钟、喜庆等等文化之中。 浦东派琵琶艺术产生于传统文化的土壤之中,与传统文化在诸多方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这些联系中可以充分感受到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的神奇魅力,可以帮助我们全面地认识传统琵琶艺术,让我们从中领略先贤们的智慧,明白传统琵琶艺术是世世代代长期积累的成果,了解传统琵琶艺术内涵的丰富及深奥。 浦东派琵琶艺术与传统哲学,传统哲学的源头是《周易》,《周易》中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用简单的爻卦符号系统囊括万事万物。浦东派一样,所有指法技巧层层对应展开,只需简单的指尖灵活运动,左手有捺就有带,右手有下出轮就有上出轮。《周易》的变通思想在曲目上也体现出来,固定程式与无穷变化相结合。《霸王卸甲》开始就规整平稳强有力地表现出霸气十足。“楚歌”用工整细致地展现加上发挥自如的变化,形象逼真地再现楚霸王被打败后失声痛哭的情景,生动地刻画出楚霸王此时悲痛、悲愤的情绪。“鼓角”与“甲声”匀称交替将全曲推向高潮。《周易》中的忧患意识在浦东派的指法功夫提升中也有表现,林石城用食指半秒钟并上四条弦,并大幅度地快速推拉弦。将并弦过程融合到推拉弦的过程中,把浦东派的绝技推向新高度,成为绝中绝,使浦东派保持琵琶艺术的领跑者地位,这种功夫也可方便直观地甄别出假冒者。 浦东派琵琶艺术与中医文化,浦东派琵琶艺术的鼻祖及几代传人都是中医郎中,与中医文化的联系也最紧密。从中医角度讲,浦东派琵琶就是左手用十宣穴位有力地按弦,右手用四缝穴位前端快速地弹拨。现存最早的医典《黄帝内经》对浦东派影响较深,《黄帝内经》全面自发辩证地论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浦东派取其整体观要求把每首曲目从曲名到乐段及音符,都看成一体不可分割,必须名副其实,不能名存实亡。还有《黄帝内经》认为培养医学生要因材施教,择人而教,强调“非其人勿教,非其人勿授,非其人勿传。”浦东派对什么人只教基本功夫,对什么人可授更多技巧也有要求。医圣张仲景的辩证论治的思想直接指导浦东派根据曲目的性质特点运用适当的技巧和相应的变化,使音响效果能更胜一筹。中医讲“君臣佐使”的下药原则,“君”是主药,治疗主要病症。“臣”是辅药,加强主药药效并治疗兼症。“佐”是减轻主药的毒副作用的药。“使”是引导药力通达病灶的药。浦东派琵琶对每首曲目也讲“君臣佐使”,如《十面埋伏》的“君”是“呐喊”, “呐喊”也是埋伏的结果,若独奏“呐喊”弹得听起来不像就等于没弹此曲。“臣”是“小战、大战”,用急剧变化作为铺垫来烘托“呐喊”。“佐”是“埋伏”,用悄声隐蔽,急促诡秘来反衬“呐喊”,也是全曲的重点之一。 “使”是“列营”部分,起势就明确告诉听众是激烈残酷的战争场面。《十面埋伏》的曲名本身就寓意了最后要出的最佳效果,只有用“君臣佐使”演奏曲目才能达到震撼人心的效果,让听众获得极好的听觉享受。 浦东派琵琶艺术与饮食文化,在几千年的中国饮食文化中,对世界影响最大的是筷子,这一独特的餐具全世界有三分之一的人使用它。如何执筷子是我们民族每个人孩儿时所学的第一个生存技巧,两根细棒非常简单,但能夹捞拌挑搅等,十八般食艺样样得心应手,使用筷子只用五个手指操作。浦东派琵琶在启蒙时也教如何只用双手的指尖操琴,基本不摆动手腕,强调靠指尖弹拨是“小开门”,这是基本要领,手腕多摆动是“大开门”。 “小开门”是历代宫廷乐师以及文人们追求的艺术境界,“大开门”是古今民间乐匠甚至乞丐们谋生的速成手段。因为浦东派曲目的指法全是“小开门”,所以 “文革”以来,弹“大开门”者只得对浦东派曲目进行删减或改版,否则根本弹不了浦东派曲目。这不是表面的艺术形式问题,而是深层的功底程度问题。已被忽视被掩盖了几十年的“小开门”,其实是传统派别的重要标志,传统派别都是“小开门”,不然就没有资格上擂台。 浦东派琵琶艺术与书画文化,第一是执笔方法,拇指和食指捏住笔杆,中指勾住笔杆,无名指顶住笔杆,小指抵住无名指。五指要有力,手掌空虚,要求“指实掌虚”,书画用笔的一切变化都是建立在正确的执笔方法和用笔的基本功上。浦东派琵琶艺术对指法要求同样严格规范,右手完全靠指尖快速有力地过弦,左右手的一切变化都只以指尖运动为基础。第二是用墨技巧,用墨最基本点是浓淡相兼,浓淡自然。浓墨雄强劲健,力透纸背;淡墨虚静高远,飘然欲仙。力圆则润,势疾则涩。书贵在意,书以韵胜。浦东派以指法丰富而细腻著称于世,仅左手“捺”就有“打”、“捺”、“印”三个层次,“吟”有大而快、小而快、大而慢、小而慢等等。不同的组合,不同的变化使浦东派的曲目层次分明,婉转动人,高潮迭起,有空间立体感。浦东派也讲求反差对比,又注意过渡平滑。发音响亮而不燥,声音细微而不浊。快而清晰,慢不间断。武曲中有文弹,文曲中有武弹。刚中带有圆润,柔里饱含骨气。《夕阳箫鼓》就跌荡起伏,小高潮层见叠出,大场景引人入胜。浦东派琵琶艺术,虽无色却有绘画一般的绚丽;虽无形但有书法一样的恢宏。为琵琶艺术史增添了厚重的一页,成为传统文化中难得的瑰宝。 浦东派琵琶艺术与弓箭文化,弓箭是几万年前的守猎工具,后又以射程长、射速快、精准好而成为重要的古代战争兵器。在古代箭术中,完全用手指拉弓并捏箭定位,限制手腕运动,指头的力量和细微调节能力决定箭术的水平高低。浦东派琵琶对指头的力度和速度要求也反映出功夫,弹挑扫拂同样限制手腕摆动。箭术中的身体端正,稳固从容,动作舒展,用力讲究在浦东派琵琶中也一样,浦东派演奏时不容摇头晃脑,眉飞色舞,目的是不干扰听众的听觉感受,以优美的琴声来打动人。浦东派琵琶艺术体现了弓箭文化“阳刚之美”的这一根本特性,所以,浦东派在传承中坚持稳重如山,从不矫揉造作。瞄准“音响”这个唯一目标,注重“传神”这一根本要义。抓住一个又一个重点,突破一个又一个难点,以实实在在的音响效果增强感染力,是典型的“实力派”风格。 浦东派琵琶艺术与武术文化,武术无论是健身功能还是搏击功能,都只讲实效。浦东派琵琶也没有花拳绣腿,不但动作不花哨,且小而快。和武术一样,既简单至极,又高深莫测。简单到左手的按音揉弦,右手的弹挑扫拂都只需动手指,不能摆手腕,更无需甩大臂。高深到半秒钟能并上四条弦及其系列的演奏奥妙。武术有“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之说,浦东派也不能晃动,乱晃“气”则散,“气”散则无力。练筋骨皮要达到的基本程度是:左手手指同步按四条弦能弹出实音,左手手指能同时揉几条弦,左手单指能拉出纯四度以上的音程,右手手指能依次轮过四条弦发出清彻响亮的声音,右手手指都能有力快速无杂音地过弦,扫拂也只动手指。到此时才刚刚入门,否则离浦东派琵琶艺术的门槛还有距离,只能踏步。进入了浦东派的大门,才能开始学到用比喻、隐语等表述的“暗码”,因为,一是所有传统功夫都一样,像曲谱这样的“明码”无法记载详细的变化技巧。二是功不到也学不好学不了,甚至被恶搞。浦东派琵琶艺术能够“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究其原因,是浦东派以过硬的正宗传统把势,营造出前所未有的琵琶艺术气势,成为民族文化中一颗闪亮的明珠。 浦东派琵琶艺术与大钟文化,中国是世界上大钟最多的国家,从古代王朝到各级官府都离不开大钟,钟是行政的象征。对于宗教来说,钟声庄严而神秘。对于百姓之家来说,钟鼎不仅代表富裕还代表权势,大钟的影响深远表明文化传统积淀的程度。雄浑有力、清脆悦耳、深沉洪亮、余音缭绕的钟声,始终是浦东派琵琶参考的对象。钟声的灵魂在于余音的延时,声音的传播效能取决于声音固有的频率,浦东派琵琶就一直追求这种传播效能。每个音符能弹出强有力的长时余音才算是浦东派的及格线,余音长短是浦东派的功夫尺度之一,否则只能叫“弦音”,不是“琴声”。为了“琴声”浦东派几代传人都倾注了他们毕生的心血,无论是从琴体制作的改进上,还是从指法技巧的探索上都留下了他们值得称道的杰作,成为近代以来琵琶艺术史上最光彩夺目的一页。浦东派还与大钟有一个共同点,所有大钟吊挂起来只有一个支点让大钟充分振动。浦东派演奏时将琵琶置于左腿之上尽量减少支撑,这是浦东派显著的外在特征,流传至今依然如此。 浦东派琵琶艺术与喜庆文化,喜庆文化包括婚嫁生育、生日寿诞、建房迁居、开业庆典、丧葬祭拜等等。首先,这些活动中都要放鞭炮,浦东派琵琶艺术对此颇有探究,要求部分曲目中很多片段尽量弹得像鞭炮声。滚指、轮指、摇指等长音指法的速度和力度都有系统的标准及练习方法,既能有力地弹出像大小爆竹声,又能用最大的力量弹出最小的声音,但颗粒感是一致的。其次,这些活动不是喜就是悲,人们通过这些活动都能体验到喜悦或悲哀。浦东派就是要把喜怒哀乐的情绪用琵琶艺术形式贴切地表现出来,使艺术表演贴近实际,不能平平淡淡,听众若没有触动,没有身临其境之感,就没有达到浦东派琵琶艺术的高超境地。浦东派琵琶艺术的目的是:为听众创造无限遐想的音韵意境,邀听众亲临曲目“现场”的音响之中,带听众进入“时间隧道”跟音符穿梭,让听众的心境被音色深深地渲染,使听众的心潮随音程激荡地起伏,要听众的心弦由音乐有力地拨动。 浦东派琵琶艺术与传统文化的联系,远不止八个方面。浦东派也崇尚儒家“和而不同”的理念,要求同一首曲目在掌握基本技巧后可以演奏出不同的风格。还与文学关系密切,忠实地反映了“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等等诗句的描写。再如演奏《海青拿天鹅》技艺要求极高,百年以来只有浦东派能够使听众感悟到“虽五楹大厅中,满厅皆鹅声也”。 浦东派琵琶艺术的今天是历代传人添砖加瓦的结晶,没有他们的杰出贡献,浦东派就没有完备的体系,更没有良好的声誉。正因为如此,才有历代传人成为上海历次琵琶擂台的擂主。才有鼻祖鞠士林被同行誉为“江南第一手”。才有第三代传人陈子敬,应清皇府所诏,封三品官带,赐“天下第一琵琶”。才有第六代传人林石城第一个进中央音乐学院教授琵琶。 传统文化内涵是传统艺术的根本,缺少传统文化的内涵就不是传统艺术。我们坚信,在祖国大地上一定能绽放出正宗的民族音乐之花,让优秀的传统艺术之果能够深入人心。吸收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滋养起来的浦东派琵琶艺术,是棵长青树,永存于百花齐放的现代乐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