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恺之《洛神赋图》 自古论画者,以顾生之迹天然绝伦,评者不敢一二。余见顾生评论魏晋画人,深自推挹卫协(卫协、顾恺之并见第五卷),即知卫不下于顾矣。只如狸骨之方,右军叹重;龙头之画,谢赫推高。名贤许可,岂可容易?后之浅俗安能察之? 详观谢赫,评量最为允惬。姚、李品藻,有所未安(姚最、李嗣真也)。李驳谢云:“卫不合在顾之上,全是不知根本,良可于悒?只如晋室过江,王廙书画为第一,书为右军之法,画为明帝之师(晋平南将军王廙,字世将)。今言书画,一向吠声,但推逸少明帝,而不重平南。如此之类至多,聊且举其一二。若不知师资传授,则未可议乎画,今粗陈大略。 云至如晋明帝师于王廙,卫协师于曹不兴、顾恺之、张墨,荀勖师于卫协(卫、张同时并有画圣之名)、史道硕,王微师于荀勖,卫协,戴逵师于范宣(荀、卫之后,范宣第一),逵子勃、勃弟颙,师于父(已上晋)。 陆探微师于顾恺之,探微子绥、弘肃并师于父、顾宝光,袁倩师于陆,倩子质师于父,顾骏之师于张墨,张则师于吴暕,吴暕师于江僧宝,刘胤祖师于晋明帝,胤祖弟绍祖、子璞并师于胤祖(已上宋)。 姚昙度子释惠觉师于父,蘧道敏师于章继伯(蘧后胜于章也),道敏甥僧珍师于道敏,沈标师于谢赫,周昙妍师于曹仲达,毛惠远师于顾,惠远弟惠秀、子棱并师于惠远(皆不及惠远。已上南齐)。 袁昂师于谢张郑(袁尤得绮罗之妙也),张僧繇子善果、儒童并师于父,解倩师于聂松、蘧道敏(道敏及解倩),焦宝愿师于张谢,江僧宝师于袁陆及戴(江长于画人。以上梁)。 田僧亮师于董展(田、杨与董、展声价相侔,田、杨、郑三人同时也),曹仲达师于袁(袁胜曹。已上北齐)。 郑法士师于张(张芝高足),法士弟法轮、子德文并师于法士(不及法士也),孙尚子师于顾、陆、张、郑(尚子鞍马树石几胜于法士),陈善见师于杨郑(善见写榻杨郑之迹不辨),李雅师于张僧繇,王仲舒师于孙尚子(已上隋)。 二阎师于郑、张、杨、展(兼师于父毗览,在隋朝),范长寿、何长寿并师于张(何劣于范),尉迟乙僧师于父(尉迟跋质那,在隋朝),陈庭师于乙僧(乙僧外国陈庭次),靳智翼师于曹(曹创佛事,画佛有曹家样、张家样及吴家样),吴智敏师于梁宽(宽胜智敏),王智慎师于阎(极类阎之迹而少劣),檀智敏师于董,吴道玄师于张僧繇(又师于张孝师,又授笔法于张长史旭),卢棱伽、杨庭光、李生、张藏并师于吴(各有所长,棱伽、庭光为上足),刘行臣师于王韶应、韩干,陈闳师于曹霸王,绍宗师于殷仲容(已上国朝画人,近代皆不载也)。 各有师资,递相仿效,或自开户牖,或未及门墙,或青出于蓝,或冰寒于水,似类之间,精粗有别,只如田僧亮、杨子华、杨契丹、郑法士、董伯仁、展子虔、孙尚子、阎立德、阎立本并祖述顾陆僧繇。田则郊野柴荆为胜,杨则鞍马人物为胜,契丹则朝廷簪组为胜,法士则游宴豪华为胜,董则台阁为胜,展则车马为胜,孙则美人魑魅为胜,阎则六法备该,万象不失。所言胜者,以触类皆能,而就中尤所偏胜者。俗所共推展善屋木,且不知董、展同时齐名,展之屋木不及于董。李嗣真云:“三休轮奂,董氏适其微;六辔沃若,展生居其骏。而董有展之车马、展无董之台阁。”此论为当。 若论衣服车舆、土风人物,年代各异,南北有殊。观画之宜,在乎详审。只如吴道子画仲由,便戴木剑;阎令公画昭君,已著帏帽。殊不知木剑创于晋代,帏帽兴于国朝。举此凡例,亦画之一病也。且如幅巾传于汉魏,幂离起自齐隋,幞头始于周朝(拆上巾军旅所服,即令幞头也。用全帽皂向后幞发,俗谓之“幞头”。自武帝建德中裁为四角也),巾子创于武德,胡服靴衫岂可辄施于古象,衣冠组绶不宜长用于今人。芒履非塞北所宜,牛车非岭南所有。详辩古今之物,商较土风之宜,指事绘形,可验时代。 其或长生南朝,不见北朝人物;习熟塞北,不识江南山川;游处江东,不知京洛之盛。此则非绘画之病也。故李嗣真评董展云:“地处平原,阙江南之胜;迹参戎马,乏簪裾之仪。此是其所未习,非其所不至。”如此之论,便为知言。譬如郑玄未辩栌梨、蔡谟不识螃蟹、魏帝终削《典论》(初以其无火浣布,著《典论》言之,刊于太学。后有外国献火浣布,遂削弃《典论》也),隐居有昧药名(陶隐居,本朝多未晓,北地乐名也),吾之不知,盖阙如电。虽有不知,岂可言其不博?精通者所宜详辩南北之妙迹、古今之名踪,然后可以议乎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