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列御寇篇》,杨慎曾评论说:“外篇惟《列御寇》、《寓言》为最,学者牵于所闻,遂传为伪不敢诵,不知其妙在何处,则与耳食者何异哉!” 篇首说列御寇与其老师伯昏瞀人的故事,字句古拙,大意重在葆真,避免显露矜饰,其中也收到有慎戒“小言”。 接下讲郑人缓,意在讥刺儒墨二家,不通人情。 又讲朱泙漫学屠龙,仍在讥刺当世学者。 又讲“小夫”之智,与上文“小言”对应。“不离苞苴竿牍,敝精神乎蹇浅”,讥刺礼仪之繁,如司马谈所说“博而寡要,劳而少功”,分明指向儒家,故可与下文鲁哀公问颜阖孔子可用否一节并读。 “施于人而不忘”一节,论刑德。道家论道德均指天道、天德而言。“德者,得也”,使人有所获得而不居功,称为“德”。不居功,故天地有道德而无名。人类为万物之一,禀赋于天地而生,则完全谈不上道德,因为人类无力使万物获得,助人利他而又不能不居功留名。商贾以物易物,谈不上助人,然亦未尝声言助人,故庄子引以为喻。“刑”亦然,“造物者之报人也,不报其人而报其人之天”,称之为“天刑”,又称为“内刑”,而人世之刑罚,以人杀人,只好称之为“外刑”。 中间一节论“贼莫大乎德有心”,意谓戕害最甚之事乃是有心为德,承接“施于人而不忘”一节而言,其中论“凶德有五”、“穷有八极”、“达有三必”,“形(刑)有六府”,亦论“刑德”。 接下一节论“人心”。所说“人心”,实指人的品性,品性难知,故有九种徵候之说。庄子所说“九徵”之法,与《逸周书•官人解》所载“六徵”,有相似之处,说明其渊源之古。而《逸周书》之“六徵”,当出自上古命官、考校之学,所谓“维民务官,论用有徵”,及后世分人为九等,以“九品中正”选官,均为官府所有之事。故“观人”亦即“官人”。此处庄子论“人心险于山川”,意在说明不可“与人为徒”而已。 接下讲正考父受命为卿的事迹,承上“刑德”与“观人”(“官人”)二节而言。“一命而伛,再命而偻,三命而俯”数语出自其受命时所铸鼎铭,故此流传。值得注意的是,《孔子家语》记载此事时,先载孔子对鲁大夫南宫敬叔说:“吾闻老聃博古知今,通礼乐之原,明道德之归,则吾師也”,请求南宫敬叔让鲁君准许他前往周城。南宫敬叔向鲁君请求时,说孔子为圣人之后,讲述了正考父的功绩和这篇铭文。而后孔子观周,见到老子,并且在太祖后稷之庙看到了著名的金人铭,顾谓弟子曰:“小人识之,此言实而中,情而信。《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身如此,岂以口过患哉?”现在看来,正考父鼎铭与金人铭其情理确乎相近。 中间宋人曹商得车百乘见庄子一段,与人有见宋王者得车十乘骄稚庄子一段,情节相近,讽刺富贵不入道者。 下文“或聘庄子”、“庄子将死”,继续讲述庄子的故事。所说“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文笔奇警(篇中“众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等语亦然)。晋人刘伶“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世说新语•任诞》载其“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即蹈袭庄子余意。 对此学者多有议论: 林云铭曰:“篇末载庄子将死一段,以明漆园之绝笔于此,犹《春秋》之获麟。” 刘凤苞曰:“应聘者,如牺牛之见重于太庙,得意之途,即为伤生之境。入世之轩冕钟鼎,皆可作衣绣食刍观也。当其得意时,念不到此;及入庙而始知将死之文牺,远不如初生之孤犊,则悔已无及矣。此庄子所以有泥塗曳尾之思欤?” 刘凤苞又曰:“人生于无而返于无,无之中自有真我,形骸原不相涉,生不能据之以长存,死后则魂魄已离,岂复恋此躯壳!譬如旅店邮亭,偶然栖止,便觉身在此中,过去顿忘之矣。而梦梦者一犯人形,生前百种营谋以奉其身,死后与草木同腐,乌鸢蝼蚁之食,皆其所不能自知也。乃弥留之际,犹复计及墓田,亦痴甚矣。玉鱼金碗,汉家之陵寝何存?卖履分香,魏武之松楸安在?除却虚空,总是尘。非了悟死生者,谁能具此天眼!” 陈寿昌曰:“无则入有,解乃归真,抱道如漆园,岂复计及葬具乎!观其指示门人之语,可见世情务外,虽复殚竭智力,终无裨于性真。咏叹长言,不特为凿石锢泉之辈唤醒痴迷,并足使拔山盖世之雄凄然泪下。” 道盛曰:“庄子未死,先将世人活荼毗之,亦敲枷打锁解脱门也。佛法未来,而庄子自作此荼毗语,亦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