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爻”维系着矛盾(变化) 如上所述,“爻”字形实际上意指天地间的四面(东南西北)和八方(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一爻中的“线”(一撇)维系着东西或西南东北,一爻中的另一线(一捺)维系着南北或东南西北。所以,这里“爻”中的线是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我们日常所说的“直线”,因为直线是只会将事物的一端(如南)一以贯之下去的:“南”只能是“南”,“北”只能是“北”。而这里的“线”是非线性,它(线的一端)维系着的是酷暑难熬的“南”,经过对天地的融入和受阴阳之气的影响,它(线的一端)就会变成严寒难忍的“北”。所以,由“线”构成的“爻”是维系事物的两极端(矛盾、进退、幽明、得失、吉凶),及它们间的变化。正因为这样,所以《易·系辞》会说到“爻”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爻”是刚柔合体;也如王弼所说:“爻,以示变”,以及《系辞上》说:“爻者,言乎变者也。”也就会出现坤卦中说的词句:“西南得朋,东北丧朋。” 资料图(来源于网络) 对于这点,王弼有着深刻的体会,所以他会在《周易略例·明爻通变》中说道:“爻,何也,言乎变也。……非数(初等数学)之所求也,巧不能定其算数……度量所历不能均也。”也因为这样,所以在《周易》中就有不少这样的表现。 如吉凶:恒卦六五爻辞说:“妇人吉,夫子凶。”否卦六二爻辞说:“小人吉,大人否。” 又如祸福:无妄卦六三爻辞说:“行人之得,邑人之灾。” 还如得失:剥卦上九爻辞说:“君子得舆,小人剥庐。”随卦六二爻辞说:“系小子,失丈夫。” 再如往复:泰卦九三爻辞说:“无平不陂,无往不复。” 以及老少:大过卦九二爻辞说:“枯杨生稊,老夫得少妻”;九五爻辞又说:“枯杨生华,老妇得少夫。” 这些用王弼在《明爻通变》中的话来概括:“爻”是“善迩而远至,命宫而商应;修下而高者降”,“爻”是“情伪相感,远近相追,恶伸相攻,屈伸相推”。“爻”维系着事物的两极端。 “爻”有上述这些含义,所以当我们一旦接触这“爻”字及“爻”的基本撇捺线条后,就能使我们马上明白:事物发展并非如直线那样推进,要好即好到底,要坏即坏到顶。事物往往是:“祸之为福,福之为祸。”这就如刘安在《淮南子·人间训》中说的那样:“欲利之而反害之,欲害之而反利之。”这样,就不会执着于某事,固守于某物,知道矛盾变化是事物的精髓。 一“爻”是如此,爻与爻之间的应、时、位等变化也是这样,所以王弼在《明卦适变通爻》中说道:“虽远而可以动者,得其应也;虽险而可以处者,得其时也。弱而不惧于敌者,得所据也;忧而不惧于乱者,得所附也。柔而不忧于断者,得所御也。虽后而敢为之先者,应其始也……”没有不可转变的事与物、人与事。 一“爻”是这样,由“爻”组成之“卦”也是如此:乾卦就不必一定与“马”对应、维系,坤卦也不必一定与“牛”对应、维系,这就是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说的:“义苟在健,何必马乎?类苟在顺,何必牛乎?爻苟合顺,何必坤乃为牛?义苟应健,何必乾乃为马?”这就是说,只要合乎乾之刚健之义,就不一定非得维系、对应“马”这物象,只要合乎坤之柔顺之义,就不必非得维系、对应“牛”这物象。天地宇宙间原本就没有非得一一对应和维系的事与物,一切由融入阴阳两气的事物变化发展而决定。这样,八月的桂花不一定非得在八月开,有可能提前或推后;二月的桃花也不一定非得在二月开,有可能提前或推后。 这样,社会领域也并非一定该这样,而不该那样,王弼的社会生活就有可能碰到董仲舒的时代所没有的生活情景和社会现象。所以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指出意象事物间原本没有固定的搭配和对应、固定的挂钩和维系(乾—马、坤—牛),并强调“得意而忘象”,这样意象间和事物间的关系一旦脱钩,就能变化开创出新时代、新思想来。 资料图(来源于网络) 2. “爻”交点于中正(贞德) 上述提到,“爻”维系着事物的吉凶、矛盾、进退、得失,及它们间的变化。而为了防止事物向极端方向发展和变化,或处艰难时候,持守中正(贞德)是必要的;而“爻”也正好有交于“中正”点的功能,即“乂”(五)是“阴阳在天地间交午也”(《说文》),这“交午”(五)就是处事物的中正点,表现在《周易》上,就有不少这样的爻辞。 如屯卦初九爻辞说:“磐桓,利居贞,利建侯”,是说“徘徊艰难时,宜居而守正,这样利于建立诸侯”。 又如讼卦九四爻辞:“不克讼,复即命;谕,安贞吉”,是说“争讼失利,回心归就正理,改变争讼的念头,安顺守持正固可获吉祥”。 再如泰卦九三爻辞:“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是说“没有只平不陂的,没有只往不返的,只要能在艰难中守正即可免遭咎害”。 还如噬嗑卦九四爻辞:“噬乾胏,得金矢,利艰贞,吉”,是说“像吃带骨的肉时咬到铜器一样艰难,但是要守中正,就可获吉祥”。 以及大壮卦九二爻辞:“贞吉”,是说“守持中正可获吉祥”。 还有晋卦初六爻辞:“晋如摧如,贞吉”,是说“前进之初就受摧折,只能守持中正方可安吉”。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所以王弼会说:“处璇玑(中心点)以观大运”,“据会要(中心点)以观方来”(《周易略例·明彖》)。王弼还说:“(尽管)古今虽殊,军国异容,中之为用,故未可远也”,是说尽管古今变化极其悬殊,治理军政及国政也极不一样,但是都离不开这中正(乂)之道。因为这据处“中心点”正好能照顾、对应好来自于四面八方的事与物,使自己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由于这“中心点”(“乂”)和四面八方处于等距离,表现出的社会功能也就对来自于四面八方的事与物不作厚此薄彼和简单的肯定否定,所以也就省却不少争斗和麻烦。因为对事物不作厚此薄彼和简单的肯定否定,所以用哲学语言来讲又称之为“无”。又因为是持“无”(持中正),所以被王弼时代的哲学家王衍称之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为者,开物成务,无往而不存者也;阴阳恃以(无)化生,万物恃以(无)成形,贤者恃以(无)成德,不肖恃以(无)免身。故无之为用,无爵而贵。”(《晋书·王衍传》) 这“中正”(无),因为对事与物不作简单的肯定和否定,不作厚此薄彼之区分;所以,它实际上又表现为“不炎不寒,不柔不刚,不皦不昧,不恩不伤”(王弼《老子指略》),而这又被王弼称之为是万物之母之本;执于这“一”点,就可以御“众”,无往而不胜,按王弼在《老子指略》中说来“天不以此(无、中正)则物不生;治不以此,则功不成”,“虽今古不同,时移俗易,此不变也”。(《老子指略》) 这中正(不炎不寒)及无,着力地被王弼歌颂了一番。而究其根本,恐怕一切来自于这“乂”及由这“乂”组成的“爻”字。基于此,所以当我们一旦接触这“爻”字及“爻”字的组成部分“乂”时,也就必然会联想到这“乂”的交叉点——“中正”这一点,以提醒自己时常“持正守中”,像看到孔子的“宥坐之器”和老子的“风箱”而马上联想到“中”(中正)一样。如此,这“爻”及“爻”的组成部分——“乂”,也就不是毫无内涵的字与形,而是有着“持正守中”深刻内涵的字与形,如上所述的那般。 (节选自:刘康德《论“爻”及“爻”之含义》,原载于《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4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