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极言》养生思想探微Taoism regimen
卢银兰(广州中医药大学) 摘要: 晋代著名道家兼医药学家葛洪所著的《极言》篇,是凝聚其修炼道术,养生长存思想的主要篇章,其养生思想:心诚志坚,必能成仙;元气充足,仍需修补;身强体固,养生基础;勿伤勿极,养生要义四点,充分体现了他对修炼成仙的信念、坚持不懈的执着、爱气于微的谨慎、巩固根荄的重视及方法得当的追求,颇具指导性和实践性。 葛洪,字稚川,晋代著名道家兼医药学家,今江苏句容县人。自少好学,博览众书,酷好神仙导养之法、炼丹秘术。因仰慕道家始祖老子“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之言,自号抱朴子,并将其撰写的著作也命名为《抱朴子》,分内外二篇。其《内篇》二十卷,言神仙方药鬼怪变化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事,《极言》是《抱朴子•内篇》之十三卷,是凝聚葛洪修炼道术,养生长存思想的主要篇章,其养生思想概括起来有下面四点: 一、心诚志坚,必能成仙 成仙是道家修炼的最高境界,道家前辈庄子已经描绘出那里的美好景象:“藐姑射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所以千百年来人们分外向往那个世界,不断有人努力不懈地要到达那个境界,葛洪是深信此境界的存在,并坚信不移地认定通过勤奋学习是可以成仙的。在《极言》中他强调,成仙的人“彼莫不负笈随师,积其功勤,蒙霜冒险,栉风沐雨,而躬亲洒扫,契阔劳艺,始见之以信行,终被试以危困,性笃行贞,心无怨贰,乃得升堂以入於室。”他们跟随师傅勤修,从最小事开始接受考验,不断被测试,坚持不懈,一心一意,最终才提高一步。一步一步地坚持到最后,敬终若始,才有可能登上仙界。然而希望成仙的人多,但是真正到达仙境的人少,“为者如牛毛,获者如麟角”,原因是什么呢?葛洪也分析了成仙路上的种种障碍,“或有怠厌而中止,或有怨恚而造退,或有诱於荣利,而还修流俗之事,或有败於邪说,而失其淡泊之志,或朝为而夕欲其成,或坐修而立望其效。若夫睹财色而心不战,闻俗言而志不沮者,万夫之中,有一人为多矣。”在漫长的求仙路上,有人不能坚持而产生怠慢厌倦之心,有人看不到希望而心生怨恨,有人被名利诱惑中途转向,有人被别家学说引诱丧失原志,有人急于求成,恨不得立刻见到效果,如此等等,万人中有一人坚持已经算多了,由此可见,没有坚持到底的决心和信心是与仙界无缘的。所以葛洪又打了几个比方,“夫彀劲弩者,效力於发箭;涉大川者,保全於既济;井不达泉,则犹不掘也;一步未至,则犹不往也。修涂之累,非移晷所臻;陵霄之高,非一篑之积。然升峻者患於垂上而力不足,为道者病於方成而志不遂。千仓万箱,非一耕所得;干天之木,非旬日所长;不测之渊,起於汀滢;陶朱之资,必积百千。”反复强调从立下养生之志直至成仙,需要常年累月始终坚持,毫不松懈,毫不迟疑,甚至是死心塌地地勇往直前,才有可能成功。《神仙传》中的后汉阴长生就是十多年终日聆听师傅马鸣生高谈阔论当世之事,完全没听到度世成仙之法,一起修道的人忍不住相继离开,阴子不单没动摇,反而对师傅更恭敬、更虔诚,最终马鸣生确认他果然能得道,授以《太清神丹经》而步入仙班。虽然神仙没人亲眼看见,但葛洪坚信不移,他反复论证神仙的存在,肯定仙境不是虚构假想,尤其列举了黄帝、老子、彭祖、安期等人,葛洪坚信他们都成了仙。或许正是这种信念,葛洪本人也踏足仙境而不可知。《晋书•葛洪传》说葛洪在广东罗浮山上炼丹修道,八十一岁时突然呈递奏章给当时的广州刺史邓岳,说“当远行寻师,克期便发。”等到邓岳仓促赶去告别时,葛洪坐至正午,浑然无觉地象睡着一样逝去。“视其颜色如生,体亦柔软,举尸入棺,甚轻,如空衣,世以为尸解得仙云。” 二、元气充足,仍需修补 如果说成仙的意志是一种信念、一种精神,那么身体的素质则是一种依托、一种物质基础。每个人禀受的元气不同,天生的体质也不同,因而修炼的要求也不一样。如果不了解自身的状况就刻意追求成仙,结果可能反而伤及生命。用葛洪的话就是“有尽之物,不能给无已之耗;江河之流,不能盈无底之器也。”无休无止的消耗是任何细微修炼所不能承担的重负。葛洪认为“人无少长,莫不有疾,但轻重言之耳。而受气各有多少,多者其尽迟,少者其竭速。”换言之,人都会患病,但疾病有轻重程度上的区别。人的禀赋不同,有人承受的元气多,承受元气多之人,体质强健,损耗缓慢;有人承受的元气少,承受元气少之人,体质衰弱,损耗增快。所以懂得养生之道的人,会从最细微处弥补天生的不足,然后根据个体情况调节养生的进度。补益或损耗元气与个人观念有很大关系,如果不了解补益和损耗的得失,认定一丁点的补益及损耗对元气的影响不大,就大错特错了。葛洪打了个比方,“夫损之者如灯火之消脂,莫之见也,而忽尽矣。益之者如苗禾之播殖,莫之觉也,而忽茂矣。”灯油的消耗、禾苗的种植都是不经意间的事情,对元气的损耗或补益亦是点滴指数,所以养生要从最细微处做起,“不可以小益为不平而不修,不可以小损为无伤而不防。”只有涓涓细流才能汇聚大海,只有积聚小才能成就大,积累一才能上达亿,如果能“爱之於微,成之於著”,则接近懂得养生之道了。 如果说成仙需要敬终若始,初始是最关键的一步,这一步就是无论天生禀性如何,都要知道补益元气对自身有好处,损耗元气对自身有害处,“凡夫不徒不知益之为益也,又不知损之为损也,夫损易知而速焉,益难知而迟焉。”了解损益利弊,从而加以注意。“夫修道犹如播谷也,成之犹收积也。厥田虽沃,水泽虽美,而为之失天时,耕锄又不至,登稼被垄,不获不刈,顷亩虽多,犹无获也。”把修炼养生之道与播种、得道成仙与收获两两比较,土地再肥沃、水泽再丰美,但违背天时又不事劳作,终究不会有收获,所以无论自身元气多么充足,都要不停止修补。 三、身强体固,养生基础 神仙术在《汉书•艺文志》中被列为方技中的一类,有十家著作二百五卷,内容包括杂子道、杂子步引、按摩、杂子芝菌、杂子方、杂子技道、杂子黄冶等,是古人追求长生久视的各种方法。是否具有养生的意愿,又掌握诸如此类的方法,就能成仙?对于世人的疑问,葛洪态度非常坚决。他认为“不得金丹,但服草木之药及修小术者,可以延年迟死耳,不得仙也。”金丹是修炼成仙的第一要素,炼制不出金丹服食,仅依靠植物类药物和练一些功法,只可以延年益寿。显然,葛洪强调成仙的必需条件除了前面所言的持之以恒外,服食金丹是物质上的支持。由是观之,其成仙之说并非完全虚妄不着边际,不过从选址炼丹至金丹出炉又需要多少不畏失败、可遇不可求及漫长无奈的等待?《晋书•葛洪传》记载:咸和初年始,东晋大臣王导征召其作补州主簿,后来升迁为咨议参军。当时文史学家干宝与葛洪交情深厚,推荐他为皇帝顾问或统领修史,葛洪固辞不就。由于年龄渐老,希望炼丹祈求长寿。听说交趾这个地方出产丹砂,自荐作交趾属县句漏的县官。皇帝不忍心把他放到那样的荒蛮之地,葛洪以不是想要名利,因为那里出产丹砂而获准。象这样屡荐不仕却主动请缨到岭南任职,仅仅为了炼丹的葛洪,他对成仙的执着亦可见一斑了。虽然如此,可是要达成这个目标,没有坚实的身体基础也不行。因而葛洪及其注重强基固体,再三强调“补复之益,未得根据,而疾随复作”,生命的根基要坚固,才能抵挡各种邪气侵袭。他用极易养活的槿树杨柳打比方,这两种树,无论采取什么方法,折断着种、倒插着种、横插着种都能成活,但是种植时间不长,就对其刻划剥皮、摇晃拔出,就算怎么用肥田沃土和春雨浸润,终究必然枯萎,原因很简单,“其根荄不固,不暇吐其萌芽,津液不得遂结其生气也。”生命的基础未扎实,焕发不了勃勃生机,抵挡不住各种摧残亦理所当然。人体较此二木,更易伤难养,而摧残身体的手段远远超出刻剥摇拔等,救济的方法少,破坏的手段多,死亡是必然结果。用吐故纳新或服食药物补益气血之方法,对气衰血竭的身体起不了大的作用。葛洪列出生活中常见的一些症状,如一个人跑几步就气逆喘急,或咳嗽或胸闷;用一点力就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或者面色无华,皮肤枯裂,嘴唇干燥惨白,肌肤腠理萎瘁,说明这些症状的出现意味着体内化生气血的根源出了问题,此时必须用上品药,才能救治。他揭示出人们常常忽略的问题,即内在化生气血之源的损耗已经严重影响健康,危及身体。可是世人对此的意识很淡薄,不少人把自己感觉患病才当作生病的时候,其实生命的根基已经受损了。所以他注重没患病之前,就要强壮身体,打好基础,才能令正气不衰竭,形体与精神互相守卫。这种观点与《黄帝内经》的“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的预防思想该是一脉相承的。为了使问题更容易明白,葛洪把一群年纪老壮、服食厚薄都相同的人,放到相同的环境中,大家同做一件事却有不同的结果,说明病与不病是身体自身的根基问题,风冷暑湿等外来干涉,伤害不到身体壮实之人,只有体虚气少的人,才承受不住而患病。“冲风赴林,而枯柯先摧;洪涛凌崖,而拆隙首颓;烈火燎原,而燥卉前焚;龙椀坠地,而脆者独破。”基础不牢,受损也首当其冲了。养生的基本,以不伤为前提,要保证体壮气充。 四、勿伤勿极,养生要义 葛洪认为具备强壮的身体,修炼充足的元气,掌握必要的养生方法,即便不成仙,也能长寿。但是在追求养生的过程中,方法不当,掌握不到要领,就象用寒冰结成的杯子装热汤,用羽毛编织的包裹收藏火种,后果可想而知。长生没修成,生命的基础恐怕还遭受损害,那就背离了养生初衷,事倍功半,得不偿失。所以他指出人们在养生途中的十三种损伤生命的情况,即才能不够却费劲思考、气力不足却硬要举重、悲哀憔悴、喜乐过差、汲汲所欲、久谈言笑、寝息失时、挽弓引弩、沈醉呕吐、饱食即卧、跳走喘乏、欢呼哭泣、阴阳不交等。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伤,均是超出自身负担、不节制情绪、作息无规律、阴阳不和谐等的具体表现。损伤不易察觉,但时间长了就会影响寿命。针对这些情况,葛洪提出于衣食住行、生活起居等方面不应当过极的注意事项,唾液、行走、听力、视力、坐姿、卧态、穿衣、脱衣、吃饭、喝水、劳逸、晨起、流汗、夜眠都面面俱到,无一遗漏。同时他反复强调不要做费心费力之事,如“不欲奔车走马,不欲极目远望,不欲多啖生冷,不欲饮酒当风,不欲数数沐浴,不欲广志远愿,不欲规造异巧。”而且睡眠的要求细化到寒热上,“冬不欲极温,夏不欲穷凉,不露卧星下,不眠中见肩,大寒大热,大风大雾,皆不欲冒之。”饮食的要求细化到味道上,“酸多伤脾,苦多伤肺,辛多伤肝,咸多则伤心,甘多则伤肾”,过极必然带来损伤,“积伤至尽则早亡,早亡非道也。”可以肯定,葛洪认为过伤过极的行为都不符合养生精神,最后葛洪总结归纳了长生久视的方法,指出擅长养生之人“卧起有四时之早晚,兴居有至和之常制;调利筋骨,有偃仰之方;杜疾闲邪,有吞吐之术;流行荣卫,有补泻之法;节宣劳逸,有与夺之要。忍怒以全阴气,抑喜以养阳气。然後先将服草木以救亏缺,後服金丹以定无穷。”只要顺应天时,起居有度,呼吸导引,针灸按摩,精神淡泊,服用药物能救亏,服食金丹可成仙,这就是葛洪的养生思想,坚持下去可直趋养生的最高境界。 总而言之,《极言》可谓葛洪谈论养生的最高言论、极致言论,该篇充分体现了葛洪对修炼成仙的信念、坚持不懈的执着、爱气于微的谨慎、巩固根荄的重视及方法得当的追求,他的养生思想颇具指导性和实践性,但是正如他在该篇所言“良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必巧也。明师能授人方书,不能使人必为也。”世人能否从中得益,关键还要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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