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受琚(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道教研究室研究员) 道教把自然、社会与人体看作是同根同源、同构互感的一个整体,一个宇宙系列。人类在自然与社会的环境中如何将自己的身体保持健康,将自己的精神保持恬静、超脱,不与自然造化运行相逆背,不因人寰事故的变迁而受到损害,以此作为遵道、守道、修道的最高境地。这种思想在唐代道教中尤为突出,这种修炼方法在中唐时期已形成了多种模式,并发展到了较高水平。 食为性命之基 《礼记•礼运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欲、性欲是人类的两大欲望,究两者而言,饮食又过于性欲的追求,它是维持生物生存的起点。“食为民之本” ( 《通玄真经》),人不可一日而废。道教认为“人之为性也,与天地合体”(唐高道司马承祯语),唐《黄庭内景五脏六腑补泻图》曰: “夫天主阳,以五气食人。地主阴,以五味食人。气味相感,结为五脏,五脏之气,散为四肢十六部三百六十节,引为筋脉、津液、血髓,蕴成六腑、三焦、十二经,通为九窍”,五味乃五行之精(《四气摄生图》),五行之精乃天地之灵。所以,人秉承天地自然的灵气,成为三才,成为性命的载体。 道教认为;“上古之人,饮血茹毛,纯一受气,所食无滋味之爽,脏腑无烟火之毒,各遂其性,患害不生。” 上古之人生食自然食品,不生疾患。但到了后世,“神农始教,扩植五谷;钻火变腥,以有营为,能冒寒暑,故生疾病”。这种说法,纯属无稽之谈。食为性命之基,但饮食不当,五味不调,食又为疾病之源,这是值得注意的。 饮和食德 《礼记•礼运篇》:“礼之初,始于饮食”。饮食的礼法,也是道教团体宗教律条的内容。志于道者,临馔皆要正心澄意,存身中之神,首先思想其神先饮食,其次默诵“食物养生,天神护卫”(《大上洞玄灵宝四方大愿经》)的咒语。食毕,心中还要念祝辞:“百谷入胃,合神与气。慎补血液,亡坠尸邪。超登金关,与天地长生。役使六丁,奉卫灵童。”(《上清金阙帝君五斗三一图诀》) 此外,道士饮食时不能说话,如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所引“道林养性”中说:“饮食时不得语,语而食之,患胸背痛”。饮食时,不得发生咀嚼声;饮食时不得将食物坠落地上等等,名目繁多。这些礼法,与基督教礼法相似,是宗教信仰的特色。 道教饮食礼法中很重视饮食生活与大自然相协调,并以顺应四季循环、和节起居动静、适宜风土环境的饮食礼制为最高理想,这样的思想成为道教饮食文化的核心内容。正如《保生要录•论饮食门》曰:“饮食者,所以资养人之血气。血则荣华形体,气则卫护四肢。精华者,为髓,为精,其次者,为肌、为肉。常时不可待极饥而方食侯极饱而撤馔;常欲如饥中饱,饱中饥。”又曰:“人欲先饥而后食,先渴而后敛。不欲强食强敛故也。”又曰:“不欲先进热食而随餐冷物,必冷热相攻而为患。凡食,先热食,次温食,方可少餐冷食也。凡食,太热则伤胄,太冷则伤筋。” 又曰:“凡所好之物,’不可偏耽,偏耽则伤而生疾。所恶之味,不可全弃,全弃则脏气不均。” 又曰:“四时无多食所王并所制之味,皆能伤所王之脏。宜食相生之味,助王气也。五脏不伤,五气增益,饮食合度,寒温得宜,则疾不生。” 我国古代儒重涉世,佛重心性,道重治身,而在养生家中,又以医、道最为重要,医学以除病为主,道教以养生为务。因此,古代主张“摄生尚玄”,“医道同源”是有相通相辅的机理。名医、药物学家纷纷出自道教高士之门,便不足为奇了。 和五味、重食治 道教养生学立足于百姓日用起居饮食,专注于五味损益食治。 道门认为人体的生理现象及病理变化皆“均乎二仪,应乎五行”(司马承祯《修真精义论》),“神服元气,形食五味”,道士们在日常起居、行道修炼、饮食选择中莫不沿循天人合一、五行(金、木、水、火、土),五味(辛、酸、咸、苦、甘),五脏(肺、肝、肾、心、脾),五时(春、夏、秋、长夏)的生生克化规律,按照五主(皮、筋、骨、脉、肌),五色(白、青,黑、赤、黄),五音(商、角、羽、徵、宫),五官(鼻、目、耳、舌、唇)、五液(涕、泣、唾、汗、涎)五谷(黍、麻、禾、麦、稷),五果(桃、李、栗、杏、枣),五菜(葱、韭、藿、薤、葵)等的配伍规律。这种分类法,把食物的性味、归属、与人体的五脏、经脉、五官等网罗汇萃、分门别属,形成人身的一个体系。这种思想,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汉代后进一步提高、归纳,成为祖国传统医学理论的基石,后又被道教吸纳,直接施用于人们日常养身修性生活中。 食治的认知基础,源于“食能排邪而安脏腑,神能爽志,以资血气。摄生者气正则味顺,味顺则神气清,神气清则合真之灵全,灵全则五邪百病不能干也。”(扁鹊语) “若能用食平痾,释情遣疾,可谓良工。长年饵老之奇法,极养生之术也。”(孙思邈《千金要方•食治》)这种思想渊源于先秦时成书的《周礼》。在《周礼》中把当时的医人分为疾医、食医、疡医、兽医四种,居于第二位的“食医",即指掌管帝王贵族饮食卫生的营养医师。他的职责是“掌和王之六食、六饮,六膳、百羞、百酱、八珍之齐”,是古代摄生中饮食卫生的重要部分。 孙思邈《千金要方•食治》曰:“人体平和,唯须好将养,勿妄服药。夫含气之类,未有不资食以存在而,不知食之有成败。安身之本,必资于食,极疾之道,必凭于药。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存在也;不明药忌者,不能以除病也。故摄生者先须洞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疗不愈,然后命药”。 和五味、重食治,食疗不愈,再施医药。 水为气母 唐高道司马承祯《修真精义论》曰:“夫水者,元气之津,潜阳之润也。有形之类,莫不资焉。故水为气母,水洁则气清;气为形本,气和则形泰。唯身之荣卫,自有内液,而腹之脏腑,亦假外滋,既可以通腹胃,益津气o”水,在中国原始民族里信仰它有清洁的作用,是圣洁的灵物。 水,在道教中通常有可饮用的井华水、香水、符水、咒水等。 井华水,指清晨最先汲取的井泉水。汲取后须先搅动数十次,去掉浮在上面的白色泡沫,待沉淀后,方可饮用。这样澄清的井华水味甘,性平,有安神镇心,清热助阴,除口臭的功能。 香水,指供奉在神灵香案上的圣水,或放有香灰的沉淀水质。 符水:一指符文篆纸烧成灰后,用清水冲合,待沉淀后,饮用上面的清水;一指把符篆纸放在水中,煮沸,或用适量中药煮沸后饮用的水。道教徒认为这样的水具有禳邪、祛灾的效力。 咒水:即行过咒语的水。认为它和符水一样,具有功效力。 服水法由来已早,晋葛洪《肘后备急方》卷四记载有服水《治卒绝粮失食饥惫欲死方》。宋时《圣济总录》卷一百九十八卷《神仙服饵门•治卒绝粮饥惫欲死方》抄录说:“修行家忽到深山无人之地,或堕涧谷深井之中无食者,便应咽津饮水服气代之”。唐孙思邈《千金翼方》卷十三《辟谷服水方》中有《服水禁忌法》一则。由服水法发展到服水辟谷服气法,在魏晋唐五代以来,频为流行。 餐漱津液 服液,隋唐之际盛行于道教上清派中,主要指服四极云牙、服真五牙等法。牙指牙齿(一作芽,指生发之萌),五指自然界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道教把这五个方位与自身五脏、五官相联系,认为“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开窍于目,在形为脉。” “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舌,在形为血。”“中央黄色,入通于脾,开窍于口,在形为肉。”“西方白色,入通于肺,开窍于鼻,在形为皮”。“北方黑色,入通于肾,开窍于二阴,在形为骨”(《服气精义论》)因此,每日清晨,面对五方,吸引朝气,纳入腹内,再用舌头搅动口腔上下、牙齿内外面,两面颊频频鼓漱,使津液满口,再缓缓咽下。这种餐漱津液法是“虚映之道,自然之功”,是在天人合一的思想指导下“远取天地之精,近取诸身”的实践行为。 服食五牙法,又称鼓漱功,又称服食玉泉法。唐孙思邈《千金方•养性序》曰: “人当朝朝服食玉泉,使人丁壮,有颜色。玉泉者,口中唾也,朝旦未起,早漱津,令满口,乃吞之。”又隋巢元方《养生方》曰:“咽之三过乃止,杀虫、补养虚劳,令人强壮。”“治口苦干燥”,可知此法在唐以前已有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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