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注解:真能确认吗?本章《道德经》所说的,是国家而不是某家老年公寓或者疗养院?单从描述来看,实在太像农庄型的疗养院了——地方不大,居民不多,有能力监管十人、百人的干部一概不用,就算有赛车、游艇也无人乘坐,有武器也没地方摆放,不用拿着计算器总结盈亏,鸡鸣狗吠,田园风光,各自享受着生活的现状,不用串门推销、传销。这景象,对于打算安度晚年的人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所以,谁要是计划开办那样的老年公寓或疗养院,可以参照本章撰写广告词。 然而,《道德经》明明说的是“国”。这就奇怪了,那么多章节都畅叙普世性“天下”的《道德经》,怎么突然就向往那么原始的生活?这个问题我们遇到了,古代所有的《道德经》注家也都遇到了,而古人的解释通常是,春秋时代礼崩乐坏,社会风气太糟糕了,老子想要矫世变俗,所以就提出这样一种返朴还淳的主张,希望全社会一起回到从前,不要再恶性循环下去。还有另外两种有趣的辩解,其一是汉代河上公提出的,说“小国寡民”的小和寡,当做动词的意动用法,就是不管国家多么地大,民众多么地多,都只当做国小人少,不要被大国意识弄得很夸张。其二是北宋苏辙的解释,说是老子在前面讲了许许多多的道理,最后就想找到那么块地方,作为理论的实验基地。这些善解人意的辩解都很好,都有助于理解老子思想的立体感。 我们也愿意为立体感做点贡献,提出一种解释,即老子所畅叙的普世性“天下”,本来就不是由大国扩张出来的,而是处处都能自由自在、安居乐业的自然世界。因为当时的社会现实,是诸侯们偏喜欢按照“以奇用兵”的招数“取天下”,甚至用来衡量国家大小强弱的计量词,也都是指军用马车的“千乘之国”、“万乘之国”,虽然不及现代的专业,核弹比核弹、常规武器比常规武器,但以军为国的气氛也同样浓重。针对这样的现实,还能想出什么办法以达成普世性“天下”的共识?现代人拥有各种传媒工具,有条件举办各种宗教的、政治的、军事的国际会议,但同样也无计可施,更何况以牛马代步、以竹简传书的古代呢?所以,“小国寡民”是走出时代陷阱的可以想象的模式,它不需要为创建大国、治理大国让社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也不会让大国的最高权力演变成群雄逐鹿的那只鹿,所以站在老子的立场上看,“小国寡民”其实是幸福指数很高的生活模式。 《庄子·胠箧》引用这一章,批评当时的某些学者在诸侯之间串联,兜售其知识和主张,弄得诸侯蠢然骚动,天下百姓也跟着寝食难安。为了说明远古时期确实有那么一个“至德之世”,民众都“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庄子》列举出那些世代的名称,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戏氏,神农氏。这些世代,在旧石器、新石器时代的考古中未必能够被证实,但通过这样的历史记忆,道家相信人类其实可以在没有兼并、没有战争的模式下自然地生活着,战争以及其他的种种纷争,并不是人类群居生活的必需品。而摆脱战争和纷争,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模式就是“小国寡民”。 也许,人类当真要实现“大同”,就不能沿着大国扩张的逻辑一路推进,而必须有一个改造文明模式的“小国寡民”阶段。只是这个阶段如何出现,是在大国扩张的文明模式自我摧毁之后?还是在老子这样的理性精神成了人类文明的主流之时?不好说。 当今世界上,大国的军事成本很高、社会治理的成本也很高,而军事上中立的小国不需要军事成本,社会的治理成本也很低,民众的生活却从容而幸福。如果春秋时代的人不跟着诸侯兼并的烟雾沉湎在大国梦里,又怎么会觉得“小国寡民”不好呢?对于《道德经》的“小国寡民”之说,又有什么地方需要辩护的呢? 所以,大国的国家意识有些夸张,大国的国民意识也同样会有些夸张。只是大家都在夸张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像老子这样发现那就是个夸张而已。 附《诗译道德经》 (图文转载自赤城宾馆微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