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古,康熙廿二年,福建将军赖塔《致台湾延平郡王郑经书》,书谓:“自海上用兵以来,朝廷屡下招抚之令,而议终不成。皆由封疆诸臣,执泥削发登岸,彼此龃龉。台湾本非中国版籍,而足下父子,自开荆榛。且眷怀胜国,未尝如吴三桂之僭妄。本朝亦何惜海外弹丸之地,不听田横壮士逍遥其间乎?今三藩殄灭,中外一家。豪杰失时,必不思嘘已灰之焰,毒疮痍之民。若能保境息民,则从此不必登岸,不必剃发,不必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不称臣,不入贡亦可也。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为徐福之日本,与世无患,与人无争,而沿海生灵,永息涂炭。惟足下图之!”郑经复书:如约。请把海澄县开放,作为通商互市之所(台湾提出要求“三通”)。清朝对待台湾,可谓“大国下小国”,已经“下”(怀柔谦和)到极点了。和议即将达成,不料郑经去世,由长子郑克臧继承。郑经一向在外反清复明,曾与大将刘国轩,占领了福建许多城市。不过后来失利,把金门、厦门都失去了,退回了台湾。克臧代父在台湾管理一切,聪明能干,井井有条,从来没有过失,很受郑经的宠爱。唯有一个缺陷,他是婢女所生。郑经一死,大家以他不是嫡出为由,极力排挤,甚至闹到郑成功的妻子董氏老祖母那里。老祖母误信谗言,大家通同合伙把克臧设计毒死了。另立幼儿克爽,继延平郡王位。克爽幼小,不能理事,一切由权臣冯锡范专断。锡范专横,贪赃枉法,大失人心,经济搞得一败涂地。克臧虽死,人心不平。台湾分成两大派系,内斗得你死我活。福建总督姚启圣,派人日夜窥伺台湾情况。得了这个消息,就详详细细奏上一本。康熙认为机不可失,掉转面孔,立即易和为战。赏施琅水军提督,加太子太保衔,挂帅征台。 这时施琅早已练好水军两万。姚启圣领旨,计划要擒贼擒王,直捣台湾本岛。独施琅请先伐澎湖,他说:“直捣台湾本岛,台湾兵将无路后退,必要拼死一战,因此,路途长,费力,费时,比较难攻。攻打澎湖,虽然由大将刘国轩驻守,须靠着台湾补给,易攻难守。兵士想着还有台湾的退路,不必一定拼死。可是一旦澎湖失守,台湾自然气夺,可以不攻自溃。这是图难于易的战略。”果然不出施琅所料,刘国轩战败,逃回台湾去了。有人建议施琅,得了澎湖,应该休养士卒,再去攻台不迟。施琅说:“作战必须以士气为先,士卒乘胜,一鼓作气,一个人抵得十个人。若是一经休养,泄了锐气,就懒得动了。”于是挥兵直前,到了鹿耳门,战舰搁浅。正在危急,一阵潮水冲来。刘国轩在岸上一看,吓得魂不附体,说:先王来取台湾时,也是靠这般潮水,送他登岸。现在施琅来也是这样,这是天意灭台。免得生灵涂炭,赶紧投降。郑克爽缴出了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印信和台湾版图。自郑成功在顺治十八年据台湾独立,共三代,廿三年而亡。郑克爽到北京,很受优待,受封海澄公,刘国轩和冯锡范同封伯爵。清廷在台湾开地垦荒,设一府三县,属福建省管辖,正式成为大清国领土。 (论者或问,施琅灭台之时,何以不见日本动静?郑成功(成功母是日本人)据台之后,台湾和日本一直保持亲密联系,想引日本为后援。何以台湾归入大清,并未见到日本出兵,甚至发言反对?第一,施琅攻台,不过几天之内,就占领了全台。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日本即使要出兵,根本就来不及行动。第二,日寇在明朝,曾经是中国沿海的大患,自戚继光予以痛剿之后,两百年不曾再到中国捣乱。当时康熙时代,中国正盛,怎敢轻易冒犯中国。第三,日本国内尚在紊乱中,可能还没有力量出兵海外。日本心里想台湾,真正到手,是两百年以后的事了。根据甲午战后的《马关条约》,台湾正式被日本从中国手中攫取。五十年后,中国抗日战争胜利,马关条约自然失效,台湾回归祖国怀抱,是理所当然。所谓:水流千遭归大海;原物归还旧主怀。有一批人,居心叵测,捏造出一个“台湾归属未定论”来,蛊惑人心。战后中国到台湾顺利接收,当时英、美、法、苏为什么没有说出半个不字?国际法既讲法理,也承认占领事实,而国民政府从接收到现在六十年。台湾一省,内中有廿四年在联合国里代表着全中国,难道这些都不是事实?后来人民政府接替国民政府代表中国,民国继承大清版图,人民政府继承民国,都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既不许外人置喙,亦不容宵小作祟。) 顺便想起一桩近世的公案,与“难”“易”等的辩证原理也有关系。据说蒋介石曾有一封亲笔信,写给临走前的汪精卫。内中有这样一句话:“兄任其难,弟任其易。”当时中国大半已被日军占领,中国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还很是渺茫。遗留在沦陷区的同胞,水深火热,走投无路。汪精卫毅然离开大后方的安乐窝,“还都”南京,成立与日寇和平共处的政权。不要说别的难度都很大,就是汪精卫个人的名誉牺牲(去当汉奸),也是很难为一般人所能选择的。再说,即使当时不幸,中国亡了国,要责骂的也指责不到汪精卫的头上。如果真有那一封信,真有那八个字,那就证明蒋、汪之间是有默契的,是一种对日战略的运用。想汪精卫年青时,为革命去炸摄政王,这种行刺工作是必具有牺牲生命的侠义精神。汪氏一生不二色,对一个黄脸婆都不肯背弃,怎么会肯背弃国家民族?他一生廉洁,怎么老年后还会去贪图日本敌人的钱财地位?如果汪氏真是抱着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去南京的,那么,他一定事先再三考虑过,早对自己的名誉,后人罪我谅我,在所不计,已经完全置诸度外了。为此存疑,或非辞费。若其忍辱负重,历任艰难,可谓:“多易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63章)他既不为自己辩解,或是“大辩若讷”(45章),或是“善者不辩”(81章)。然而,汪氏逝世之时,人民痛苦流涕,嚎啕辟踊,自动罢工罢市罢学,如丧考妣。古今几人能如是,亦可以宽慰于九泉的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