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因为怕孔子到楚国后说陈蔡诸侯的不是,陈蔡的小政客们便把孔子围在郊野。小政客毕竟是小政客,他们把孔子围住后,却拿不准到底要怎么样。面对一位文化巨人,他们的内心毕竟很虚怯。他们很憎恨孔子文化人格的光芒,所以,他们把他包围起来,试图挡住这光芒的四射,但他们又绝没有胆量去迫近光源——于是在陈蔡之野,便有了这样一种既滑稽又尴尬的场面: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进来。彼此都迫切希望有一个第三者出现,来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在第三者楚昭王派兵迎接孔子之前,孔子和他的弟子们在饥肠辘辘与满脸菜色中进行一番有趣的对话,其主题是讨论道与势的关系。 孔子的知音司马迁在记叙这一段历险时,把孔子的人格精神写得淋漓尽致。据司马迁记载,此时的孔子,有意识地利用这次挫折,来考验、考查弟子们对道的忠诚贞定。孔子先叫来子路,问他:“难道我的主张不对吗?我为什么落得这个下场?”忠厚的子路疑疑惑惑地说:“是不是我们还不仁呢?人们不信任我们?是不是我们还不智呢?人们不放心我们?”悲愤的孔子说:“仲由啊,你听着,假使仁义的人一定受信任,怎么会有饿死首阳山的伯夷和叔齐?假使智慧的人一定行得通,怎么会有被纣王挖腹剖心的王子比干?”子贡进来了,孔子用同样的问题问他,子贡说:“老师,你的道太伟大了,所以这狭隘的世界容不了你。你能不能稍微降格以求呢?”孔子说:“赐啊,好的农夫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好的工匠只追求技巧而不追求苟顺人意,作为君子,修习大道,是不能讲苟合的啊。” 最后是颜回入见,这位比孔子小三十岁的小学生,聪慧谦让,悟性高,不爱显山露水,能过苦日子,深受孔子的喜爱。他的回答,令先生愁肠顿开:“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孔子欣然而笑,说:“说得好啊,颜家小于!将来你发财时,我给你赶车吧! 孔子是儒家文化的集大者,别后世尊为圣人。他的身影遮蔽整个民族漫长的历史,—个民族都—直顺着他的倒影前行两干多年了,我们何时才能走出这漫漫的阴影呢? 五 孔子晚年,倦于奔波。鲁迅曾在一篇颇似游戏的文字中推测孔子晚年有严重的胃病和胃下垂。一个医生对一个常年在坎坷的道路上颠簸的人很容易下这个判断。总之,孔子老了,病了,不能再奔波了,况且奔波又有什么收获呢?于是,在离开鲁国十四年之后,靠弟子冉求的疏通,又回到了鲁国故乡。此时孔子已是知命了,不说心如死灰,但心如止水却是必然的。鲁君无意用他,他也懒洋洋的不求用了。回到自己阔别多年的老屋,撩去门楣窗棂上的蛛网,拂去案几上的积尘,他坐下来,心境一片茫然。这时,外面的世界更混乱了,乱臣贼子们活得更神气了,但也令他更无奈了。宝剑折断,铩羽而归,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他打开了竹简。这是一个有世界意义的举动。孔子现实政治活动的失败使中国少了一位晏婴、子产或管仲式的人物,但却使世界从此有了一个伟大文化的源头。这活力绵绵不绝的文化之源,浩浩荡荡,渐远渐无穷,使整个东方世界都浸润其中。是的,当孔子的现实政治活动失败后,他埋头于古代典籍的整理;在被自己的时代拒绝之后,他成功地通过文化符号进入了未来的世纪;在被几个诸侯国的诸侯和政客拒绝后,他的影响力却遍及全世界,名声响彻天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