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钱穆先生说,宋学精神有“两端”,一为“革新政令”,二为“创通经义”,“大抵荆公新法以前,所重在政事;而新法以后,则所重尤在经术”,“其间区别,盖以洛学为枢机也”[⑨]。在宋学的发展中,之所以出现如此的变化,实是因为洛学受到了庆历新政和熙宁变法正反两方面的影响。 庆历新政为士人确立的致学方向就是“明体达用”,按胡瑗门下高弟刘彝所说:“君臣父子、仁义礼乐,历世不可变者,其体也……举而措之天下,能润泽斯民,归于皇极者,其用也。”(《宋元学案·安定学案》)此“明体达用”又可谓之“内圣外王”。“内圣”者,即范仲淹所谓“必明理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苟求功名富贵,心忧天下,而又有“道义之乐”(《范文正公集·年谱》);“外王”者,即“一旦仁宗大用之,便做出许多事业”(朱熹评范仲淹,见《朱子语类》卷一二九)。范仲淹在《雎阳学舍书怀》中有云:“瓢思颜子心还乐,琴遇钟君恨即销。”(《范文正公集》卷三)所谓“瓢思颜子心还乐”,即“内圣”的境界;所谓“琴遇钟君恨即销”,即一旦被朝廷所用,就可“举而措之天下,能润泽斯民”。此“明体达用”或“内圣外王”,正是宋代的新儒学之所以异于佛、道二教者。 《宋史·张载传》云:“张载……少喜谈兵……年二十一岁,以书谒范仲淹。一见知其远器,乃警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所谓“名教可乐”,也就是“道义之乐”的精神;“劝读《中庸》”,则指示了新儒学注重阐发“心性”理论的发展方向。 程颢和程颐早年受学于周敦颐(此时程颐十四五岁,约在公元1048年,即庆历新政的五年以后)。程颢后来回忆说:“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程氏遗书》卷二上)周敦颐教导二程所寻的“孔颜乐处”,也就是把“道义之乐”作为人生修养的目标。周敦颐在《通书·志学》篇说:士人要“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伊尹之所志即是“外王”的志向,颜子之所学即是“内圣”的修养。 朱熹在《伊川先生年谱》中记载:“皇祐二年,[程颐]年十八,上书阙下,劝仁宗以王道为心,生灵为念,黜世俗之论,期非常之功,且乞召对,面陈所学。不报,闲游太学。”(《程氏遗书》附录)这段记载中的“皇祐二年”,可能是嘉祐二年之误[⑩],此时程颐二十五岁。当时胡瑗主持太学,“尝以《颜子所好何学论》试诸生,得先生所试,大惊,即延见,处以学职”。程颐在《颜子所好何学论》中说:“颜子所独好者,何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中正而诚,则圣矣。”(《程氏文集》卷八)程颐体会出,要寻得“孔颜乐处”,就必须“正其心,养其性”,通过心性修养而达到“中正而诚”的圣贤境界。 按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即在庆历新政的十三年之后,程颐写了《上仁宗皇帝书》(此比王安石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早两年)。他在书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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