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理即仁之本体。朱子答胡广仲云,“夫以爱名仁固不可。然爱之理则所谓仁体也。天地万物与吾一体,固所以无不爱,然爱之理则不为是而有也。须知仁义礼智四字,一般皆性之德。乃天然本有之理,无所为而然者。但仁乃爱之理,生之道,故即此而又可以包乎四者,所以为学之要耳”81。 仁者爱之理,亦即“仁是性,爱是情”。换言之,“爱是仁之情,仁是爱之性”,“仁离爱不得”82。问仁者爱之理,朱子答曰,“这一句,只将心性情看便分明。一身之中,浑然自有个主宰者,心也。有仁义礼智则是性。发为恻隐、善恶、辞逊、是非,则是情。恻隐,爱也,仁之端也。仁是体,爱是用”83。或问,“仁何以为爱之理也?”朱子答曰,“人禀五行之秀以生,故其为心也,未发则具仁、义、礼、智、信之性,以为之体。已发则有恻隐、善恶、恭敬、是非、诚实之性,以为之用。盖木神曰仁,则爱之理也。……是皆天理之固然,人心之所以为妙也。仁之所以为爱之理,于此其可推矣”84。朱子又曰,“仁是爱之理,爱是仁之用。未发时只唤做仁,仁却无形影。既发后方唤做爱,爱却有形影。未发而言仁,可以包义礼智。既发而言恻隐,可以包恭敬、辞逊、是非。四端者,端如萌芽相似。恻隐方是从仁里面发出来底端”85。 陈淳释爱之理云,“仁是此心生理全处。常生生不息。故其端绪方从心中萌动出来,自是恻然有隐。由恻隐而充,及到向者上遂成爱。故仁乃是爱之根而恻隐则根之萌芽,而爱则又萌芽之长茂已就已成者也。观此则仁者爱之理,爱者仁之用。自可见得脉络相关处矣”86。可谓善释其师之旨。 综上所引,可知爱为动的,为生力。其未发为性,为仁体包乎四者。及因动与生而发为情,则包四端。然性情不可分两截,体用不离。爱之理乃吾性之所有,非因公而有。本性清洁,则可天地万物贯通。然非贯通之后乃为仁也。 (丁)、心之德,爱之理。上文心之德,爱之理,分别而言,并非以之为两事。朱子合并二者以训仁,此点不可不大注意。然仁并非爱或心,亦非心与爱。朱子云,“爱非仁。爱之理是仁。心非仁,心之德是仁”87。可知仁统心之德与爱之理。又可注意者,朱子不只以心训仁而更以理训仁。朱子云,“仁是爱底道理,此所以为心之德。因其为理,所以为德。故二者之关系为必然,缺一不可”88。换言之,理为因,德为果。毕竟朱子以理言仁。故陈淳云,“仁有以理言者,有以心言者。……文公所谓心之德,爱之理,此是以理言者也”89。 依朱子,论孟中有专就心之德上说者,如“克己复礼”,“居处恭”、“仁人心也”之类。有就爱之理上说者,如“孝弟为仁之本”与爱人恻隐之心之类90。然此非别为两事,只专偏与体用之不同而已。朱子所谓仁者“爱之理”,即程子仁者“偏言则一事”,是就仁义礼智上分说。仁者“心之德”,即程子“专言则包四者,是统言91。朱子云,“心之德是兼四端言之,爱之理只是就仁体段说。其发为爱,其理则仁也。仁兼四端者,却是这些生意流行”92。又云,“义礼智皆心之所有,仁则浑然。分而言之,仁主于爱。分而言之,包此三者”93。换言之,“爱之理是偏言则一事,心之德是专言则包四者。故合而言之,则四者皆心之德而仁为之主。分而言之,则仁是爱之理,义是宜之理,礼是恭敬辞逊之理,知是分别是非之理”94。 心之德,爱之理,亦可以体用言。朱子云,“以心之德而专言之,则未发是体,已发是用。以爱之理而偏言之,则仁便是体,恻隐是用”95。陈淳云,“心之德乃专言而其体也。爱之理乃偏言而其用也”96,然偏言专言,或体或用,不是两个仁。不是心之德了,又别有个爱之理97。故朱子曰,“心之德,即爱之理。非二物也”98。仁体心之德,即天地生物之心。仁用爱之理,即“春气温厚,乃见天地之心。到夏是生气之长,秋是生气之敛,冬是生气之藏”99。此处重点在心德爱理之生力。门人问,“浑然无私,便是爱之理。行仁而有得于己,便是心之德否?”朱子答曰,“如此解释文字亦可,但恐本领上未透彻尔”100。所谓本领仍是程子种子之说101。 朱子有一段话颇长,足以统括以上意思。其言曰,“集注说爱之理,心之德。爱是恻隐。恻隐是情。其理则谓之仁。心之德,又以是爱。谓之心之德,却是爱之本领。人之所以为人,其理则天地之理,其气则天地之气,理无迹不可见,故于气观之。要识仁之意思是一个浑然温和之气。其气则天地阳春之气,其理则天地生物之心。……孔门弟子所问,都只是问做工夫。若是仁之体段,意思也各各自理会得了。……仁只是一个。虽是偏言,那许多道理也都在里面。虽是专言,那许多道理也都在里面。……”102。仁说中心思想,可于此见之。 爱之理,心之德,学者各有解释。其中以李尧卿与徐居甫为有精彩。李尧卿云,“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103,此固仁也,而亦莫非爱也。……所以安之,所以信之,所以怀之,此则理也,非爱也。……故爱属于情,爱乃仁之一事。理属乎性,而理乃仁道之大全。故爱不是仁,则爱之理则仁也。……心乃性情之主乎。主于性,则所以然之理莫不具于心。主乎情,则所当然之爱莫不发于心。由是而理完于此,由是而爱行于彼,皆心有以主之。则仁岂非心之德欤?”朱子评之曰,“爱之理所说近之。心之德,更以程子榖种之譬思之”104。李氏以当然必然与心主性情为解,诚是精察。然其忽略天地生物之心,于仁如榖种,则未免忽略仁说开章明义。徐居甫谓“心德则生道也。盖天地以生物为心,故人得之以为心者谓之仁。其体则同天地而贯万物,其理则统万善而包四端。……心之德以专言,爱之理以偏言。专言之本,则发为偏言之用。偏言之用,则合乎专言之本。不可以小大本末二之也。自仁道之不明也,人惟物于气禀,蔽于私欲,则生道有息,而天理不行。……人能有以体乎仁,必其无一毫之私得以间其生生之体,使之流行贯注,无有不达,无有不偏,然后为能全其心之德,爱之理也”。朱子云,“此段大意得之,但爱之理未可以用言耳。更味之,久当浃洽自见得失也”105。徐氏特重生道,比李氏胜,然与天地同体之意,则为朱子所不轻许。朱子答周舜弼云,“所谓心之德者,即程先生榖种之说。所谓爱之理者,则正所谓仁是未发之爱,爱是已发之仁耳。只以此意推之,更不须外边添入道理,反混杂得无分晓处。若于此处认得仁字,即不妨与天地万物同体。若不念得而便将天地万物同体为仁,却转无交涉矣”106。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