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命令曷谓贤?明君臣。 上能尊主爱下民。 (其五) 辨治土下. 贵贱有等明君臣。(二十五) 明于君臣之分,谨守臣道。臣道是什么呢?就是区分贵贱上下,以“礼”的秩序安顿天下,然后自己上尊君,下爱民。做一个忠心耿耿勤于事务忠于职守的幕僚。 臣下职,莫游食, 务本节用财无极, 事业听上, 莫得相使一民力。(四十六) 守其职.足衣食. 厚薄有等明爵服。 利往(唯)卯(仰)上, 莫得搜与孰私得。(四十七) 读起来平平仄仄,可摇头,可晃脑。乒乒乓,乒乒乓,不要游食要仰上。且慢摇头晃脑地陶醉罢。不要“游食”,而要忠于一个主子,利唯仰上——一切生活来源须仰仗主子的供给。这样,“守其职”的幕僚,也就可以得到赏赉,“丰衣足食”了。不需要也不能去擅自搞一点“私得”。从主动方面着,自愿去做笼中鸟池中鱼,这种人格与孟子、庄子差别太大,不可能让我尊敬。从被动方面看,荀子竟然要从剥夺经济独立权着手,来剥夺人的思想独立行为自由,这够狠的。读这样的句子我也不可能对荀子有好感。更要命的,他竟然还兜售“持宠处位终身不厌之术’,这实在是古典的厚黑学了: 主子尊重自己使自己富贵呢,就要又恭敬又逊退;主子信任宠爱自己呢,就要懂得谨慎和谦让;主子专任自已呢,就要又拘谨又周详;(万不可张狂);主子接近自已呢,就要恭敬顺从而不邪妄;主子疏远自己呢,就要忠贞纯一而不违背;主子斥退自己呢,就要满怀畏惧而不能怨恨!地位高贵了,不能奢侈浮夸;受到信任了,不能惹起嫌疑;权力很大时,不能擅自专权;财利到来时,要觉得自已的善行还不足以获得,要先表示谦让之意,然后才去接受。福事到来,要和悦地去处理;祸事到来,要稳静地去处理。富了,要广泛布施;穷了,要节约财用。可以处贵,可以处贱,可以处富,可以处贫,可以被杀掉,而不可以做坏事——这便是保特尊宠,守住官位,终身也不被废弃的方术! 〔原文:主尊贵之则恭敬而僔,主信爱之则谨慎而谦,主专任之则拘守而详,主安近之则慎比而不邪,主疏远之则全一而不背,主损绌之则恐惧而不怨。贵而不为夸,信而不处谦,任重而不敢专。财利至则善而不及也,必将尽辞让之义然后受。福事至则和而理,祸事至则静而理。富则广施,贫则用节。可贵可贱也,可富可贫也,可杀而不可使为奸也。是持宠处位终身不厌之术也。《仲尼》〕 你看这种语气、人格,与孟子、庄子,有多大的距离?这真正是乡愿,是工媚暴政大盗的乡愿;这也真正是妾妇,是被孟子斥贵过的,“以顺为正”的妾妇之道! 你再看他在《臣道》篇中论为臣之道: 事奉君主却不顺从的人,是不敏捷的人;敏捷而不顺从的人,是不恭敬的人;恭敬而不顺从的人,是不忠的人;忠诚而不顺从的人,是不能成事功的人;能成事功而不顺从的人,是没有德行的人。 〔原文:事人而不顺者,不疾者也;疾而不顺者,不敬者也;敬而不顺者,不忠者也;忠而不顺者,无功者也;有功而不顺者,无德者也.〕 这简直是一篇“顺”字赞!也是汉代以后那些苟合取容以媚顺固宠的官僚们的“护官符”!在荀子的观念中,举凡优秀品性,率有一“顺”字在。学问做到这里,真是和大盗眉目传情了。紧接上文,下面断然道: 所以,无德之人的行为,伤害敏捷,堕坏功业,灭没勤苦,所以,君子不愿做。 〔原丈:故无德之为道也,伤疾、堕功、灭苦,故君子不为也!《巨道》〕 这荀子式的“君子”,不特没有了庄周式的超逸,更没有了孟子的“浩然之气”。不再是天马行空,“一而不党”的隐士,更不是特行独立,正道直行的“大丈夫”。郭沫若先生曾据此篇中有斥责“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之类“国贼”的话,认为此篇《臣道》思想高尚,与《仲尼》篇思想不合,从而认为《仲尼》篇的思想“卑鄙不堪,不一定出于荀子”。(《十批判书·荀子的批判》)这是郭沫若先生大意了。《臣道》篇的思想也不能高到哪里去。我们就看他斥逐“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的一段: 而有利于君.叫做顺;听从命令而不利于君,叫做谄。违逆命令而有利于君,叫做忠;违逆命令而不利于君,叫做篡。不顾念君主的荣辱.不顾念国家的利弊,丧失原则苟且相容以保持禄位私结外交,叫做国贼。 【原文: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 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谓之国贼。〕 一切以是否“利君”为判断标准!孔子的“颠沛必于是,造次必于是”的“仁“呢?“仁以为己任”(孟子)“君子之仕,行其义”(子路)的道义呢?孟子的“舍身取义”呢?全没了!只剩一个可怜兮兮弱智兮兮的“忠”了!是的,荀于是特别提倡“忠”的。甚至提倡“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臣道》,士阶层的骨气,到了荀子,真是扫地以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