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写孟子时,极严厉地批评他的“性善论”,同时,对“性恶论’给予一定的好感。但是读到荀子的“性恶论”,这好感又没有了。这怪不得我。我对“性恶论”寄予的希望,让荀子一一给我毁灭了。是的,“性恶论”可以引出分权学说,如亚里士多德;也可引出专制理论,如荀子。“性善论”与专制结合.还有劝人向善的意愿,“性恶论”与专制结合,只能是血淋淋的暴政。“性善论”与专制是孪生手足,不可分离,所以,要避免专制,必须在政治学领城内反对“性善论”。“性恶论”则可以有两条走向.只可惜荀子走错了!他从“人性恶”的前提中,引出了冷酷无情的君主专制理论,并由他的学生韩非和李斯使之又变成了血淋琳的政治现实。并且这种血淋淋的政治体制竟延续了两千多年! 我估计荀子与孟子是见过面的,孟子死时八十四岁,而那时荀子己是五十多岁了。又恰巧都在齐国的稷下学官呆了那么长时间。说不定荀子还听过孟子的演讲辩论也难说。但这个晚辈在他的著作里点名批评孟子,说孟子“非常怪诞而不伦不类,神秘而不可通晓,晦涩而不能理解。”(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非十二子》)这个批评例真让我糊涂了。因为孟子的著作固然有很多自以为是的地方,但却一点不神秘,不怪诞,不晦涩。大约是他与孟子在很多根本问题上见解不同,便也像孔子杀少正卯,孟子力距杨墨一样,对不同意见残酷斗争,无情打击。这倒是儒家的一贯作风。在《性恶》篇中,他更是对孟子实施重点打击。他开口即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让人觉得他不经论证,先就如此下断语,武断得不得了。这大约也是由于对孟子有成见而意气用事。郭沫若先生认为这是荀子想独树一帜,招人喝彩,也可备一说。 孟子证立“人性善”,有所谓“十大论辩”,(请参阅前面《孟子》一文),可谓苦心孤诣。而荀子在论证性恶时,也如法饱制,以数量取胜。在《性恶》一篇,“然则人之性恶,明矣”,这样的结论性句子,凡九见:可见数量之多,但质量仍然不尽如人意。郭沫若先生就指出其中的“无之中者,必求于外”一节实属勉强。在这一节里,荀老先生先定下一个前提:假如本身不具有,必向外寻求,反过来.“苟有之中者,必不及于外”,本身其有,就不必旁求,结论:“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他从人求善的冲动与欲望推导出人性中缺少善,从而论证人性为恶。对这种论证,我们可以反问他一句:渴求善的冲动,也是人性中的恶的推动吗?答案如果是“是”,那么人性中的所谓“恶’自有其值得肯定的地方,但我们下文将谈到,荀子并不肯定人性中的“恶”,如果是“不”,那么,这种推动力又是从何而来的昵? 不过,荀子也有他的杰出处,比如他指责孟子不知道分别人之本性与后天习得的区别,这是先秦人性论中的一人进步。孟子有著名的“四端”说,说礼义仁智都是山人的木性所生,而荀子则明确地说,礼义,是生于圣人们的文化创造,而不是生于他们的本性。在这里,他提出了一个对后世影响很大的说法一一“化性起伪”: 圣人变化了恶的人性.发起了改造人性的行为,改造人性的行为产生了礼义,礼义产生了,又催生出法度。那么,礼义法度这些东西,乃是圣人的创造。所以,圣人与人相同而不异于一般人的,就是人性;与人不同而又超过一般人的,就是改造人性的人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