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养生主》 “吾生也有涯”一节。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以有限追逐无限,心智必疲惫。欲除疲惫,则应放弃欲望膨胀的心智活动。“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名”是赘物,当然“刑”也要避免,这时自我行动的“善‐恶”区域是自由的,无任何特殊的文化标记。“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年,可以养亲,可以尽年。”所谓“缘督”的“督”,即身后之中脉,而“缘督”即顺此中脉,当为导引、气功之类的呼吸养生法,表明庄子是此类功夫的实践者,并以此调养身心。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一节。 庖丁说:“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开始解牛时把牛当作一个整体,其后知道牛的骨骼构造,便寻其缝隙,避开折刀之骨,结果“游刃有余,刀刃若新发于硎”,文惠君听了以后“得养生焉”。宰牛和养生有何联系?庄子把社会结构关系中的法规之类比作牛的骨骼构造,首先必须熟悉这些东西,然后才能避而不伤,寻找夹缝中的自由空间,即实中有虚,以虚避实,以虚击实之法,表明庄子在政治社会中的立身养身之道。 “公文轩见右师而惊”一节。 右师一足形残,“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人的形貌,即便是形残,都是天所赋予的。其后“泽雉十步一啄”一段。野鸡“十步一啄,百步一饮”,觅食不易,但并不祈求被养在笼里。“神虽王,不善也。”神态虽象君王一般,却不是好事。庄子在自由和樊笼两者之间,选择的是前者。“老聃死”一段。老子死了,吊唁者哭诉,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死亡的安排是自然的刑罚,而自然的一切是不可也不应逃避的。“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个体生命的诞生不是自己所决定的,而死亡亦属必然,所以在生和死的问题上自己只有顺应一法。“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悬解。”个体生命的执行者顺应了包括死亡在内的生命的自然变化,便无哀无乐,这就叫“帝之悬解”。换言之,原始文化中把死亡看作是“天刑”、“帝之悬”,而当死则死,泰然处之,其本身即意味着解脱。正因如此,面对死亡而大哭的吊唁者,企图逃避自然的法则,萌念不死的妄想,这是逆天道而行。“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个体生命是死了,即薪尽之喻,而种族生命通过子孙繁衍而得以继续,即“火传”之喻,整个句子为死有不死义,从而又归于深深的永恒生命之河。 (4)《人世间》 “颜回见仲尼”一节。 “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名和智实为“凶器”,因为二者服务于人的争斗之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衒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育其美也,命之曰菑(按:“菑”通灾)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为人菑夫!”在“暴人”人面前强说仁义,“暴人”便以为是在害他,而所谓的害人者必遭报复,说明和暴人极难相处。即便“端而虚勉而一”,“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即“与天为徒”、“与人为徒”、“与古为徒”,也仍然达不到感化暴人的目的。从常人“祭祀之斋”中,庄子拈出“心斋”一语。“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即气功中的以气守一,其目的不仅是吐纳之功,而是达到“唯道集虚”,达到虚空记忆的境界。这时的耳、心的功能只是与外界的信息接触而已,各种信息接触都无法动摇虚空记忆。“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即能入游虚空记忆之中而无法名状,能进入其中固然得意,暂时不能进入就停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虚空记忆为封闭状态(“无门”),又绝无毒害,在浑一的心宅中寄身而任其不停地延续下去。“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在虚空记忆中人虽“无翼”,却有自由翱翔感;虽处虚无状态,却能涵盖一切感受。“瞻彼阙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观照虚空记忆的空境,能看见光明,吉祥居住其中。“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虚空记忆状态继续着,这样人虽静坐,但精神却在运动之中。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 ”一节。 做臣子的在事奉君主时,“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对于这种两难境地,庄子认为应“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颜阖将傅卫灵公太子”一节。 该节又提出一个难以共事的君主形象,“其德天杀。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庄子以为做臣子的与之相处时应“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即亲近君主但不想融入,调和但又不出卖自己。如果臣子把自己的才能看得太高,就有“螳臂挡车”的危险。“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臣子伴君如伴虎,只有顺着老虎的性子,方能免遭伤害。 “匠石之齐”一节。 栎社树为求天年,装出无所可用的“不材”之状,同时又寄身于神圣之地。既不象材木那样“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又不至于“不材”而被砍伐,如此保全了性命,便是大用。此节道出庄子在人世间立身的艰难感。 “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一节。 此节旨义和上一节相同。“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而“未终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斤,此材之患也。”即“神人”以“不材”的面貌出现,以避夭折。 “支离疏者”一节。 “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形残之人因无用之形而免去劳役,受到救济,结果“终其天年”。有德之人亦应以无用之德的面貌出现,方能避开祸害。 “孔子适楚”一节。 “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点出当时社会中人民的痛苦挣扎。“山木自寇也,膏木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无用的用处就是“免刑”,在当时的社会制度下,有用的便是相残而自残。为了维护生命的应有意义,庄子认为唯以无用之状,方能避开残害。 (5)《德充符》 “鲁有兀者王骀”一节。 “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之者”,兀者破除了教化需凭借的语言这一指令工具,在“无形”的虚空记忆状态中求得感悟。“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在虚空记忆中已明白不依待任何什么东西,不受外界变迁的影响,顺应事物的变化,又驻守虚空记忆的状态。“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万物是相同的,从这个观点出发,就看不到丧失了什么,因为此形彼形多形少形都是一回事。“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这个“止水”,正是虚空记忆。它平静不动,由此观照自我的一切运动,则异常清晰。如镜的“止水”有止息欲望的功能,更能吸引住冀求心灵平静的人。“夫保始之征,不惧之实。”所谓“保始”,即守住构成心灵新起点的虚空记忆,从而没有丝毫的恐惧心理。 “申徒嘉,兀者也”一节。 “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身处危险难逃的刑网般的“彀中”,侥幸不死,实属命大。“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兀者的精神并不残缺,以为形残便类推出德不全便错了。 “鲁有兀者叔山无趾”一节。 “吾唯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焉,吾是以务全之也。”形虽残,但比脚更尊贵的精神则务必保全。“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庄子借老子告诫孔子事,认为应生死、可不可同一,挣脱名的“桎梏”。 “鲁哀公问于仲尼”一节。 丑人哀骀它“才全而德不形也”。“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兑,使日夜无郤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是之谓才全。”内心始终愉悦如春,并以此心与外界相接相移。“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荡也。德者,成和之修也。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水的静止状态,实指虚空记忆。取法于虚空记忆并驻守其中,外界无法摇晃它。德不显形,这样,万物便包涵于其中而不离去。 “闉跂支离无脤说卫灵公”一节。 “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健全的德和残缺的形,后者该忘而不忘,前者不该忘而忘,便是真正的遗忘。“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当虚空记忆占据心灵后,含有心灵的形体躯壳只不过是一种尚可与人群居的标志。虚空记忆本身无任何感情色彩,人原有的是非之类不再能侵蚀它。一个人是渺小形体和伟大德心的结合体,形体无论是形全或形残(只是形残常被人误解,以为其德必残),只是伟大的德心的不得已的外包装。 “惠子谓庄子”一节。 庄子对“人而无情”的观点作了进一步的阐述。“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而生也。”虚空记忆就是“无情”,在“无情”之中享受了平和,所以不愿再遭受世俗的好恶是非的伤害,而是顺应自然,对生命不再外加什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