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经验与超验的混淆 过去人们正面谈论“超验”问题,往往会有唯心主义之嫌,因此,“超验”一词在以往总是带有贬义的色彩。其实,作为与“经验”相对称的专业术语,它只是一个中性词。事实上,“超验”只是无法被旧唯物主义接受,却可以、而且已经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所改造和利用。 “超验”这一哲学规定并不神秘。举例来说,波普尔基于“归纳跳越”难题所凸显的证明困境,就体现了全称命题的超验性质。以“凡天鹅皆白”为例,人们无论观察到多少只白天鹅,也总是一个有限数,它永远无法排除出现非白天鹅的可能性,因而这一全称命题能够被证伪,却不能被证实。这就是由命题本身所固有的超验性决定的。 经验与超验的混淆,和前提与理由的混淆、“是”与“应当”的混淆彼此相关。在一定意义上,后两者既是经验与超验混淆的原因,又是其表现形式。毋宁说,经验与超验的混淆是后两种混淆在元哲学层面上的投射。追溯前提的发生学方法本身就是一种经验立场,用这种方法处理哲学问题,必将遮蔽哲学的超验视野。同样地,事实判断同经验层面相对应,而价值判断则与超验层面相对应,两种判断形式的混淆,也将使哲学的超验立场变成一个知识论问题。 经验与超验的混淆严重干扰了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正确解读,它使得哲学日益表现出明显的实证化倾向。这种倾向典型地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哲学的形式化探求。哲学形式化乃是哲学实证化倾向的内在要求和外在表征。当哲学的形而上学追问被当作一个知识论问题处理 时,哲学的表达方式就需要以“清楚明白”为特征的精确化。自80年代以来,国内哲学界提出了种种有关的方案:一是数学化。有学者认为:现代哲学不仅应该而且能够数学化,因为“数学化是衡量哲学的科学性、真理性、可靠性、精确性及在实践上有效性的数量尺度”(注:刘锋:《现代科技革命与马克思主义哲学》,载《学术月刊》1986年第1期。)。还有学者把数学化作为哲学现代化的重要标志,指出:数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渗透”,“实际上是一种进步,是哲学现代化的一种表现”(注:黄楠森:《谈谈哲学现代化问题》,载《现代哲学》1985年第1期。)。二是实验化。有学者提出:“用控制论、信息论和系统论研究哲学问题,有可能使哲学研究方式发生重大变革,开辟哲学研究走向定量和实验的道路”(注:童天湘:《哲学也可以定量研究与实验研究》,载《读书》1981年第11期。)。三是模式化。有学者宣布:“我相信有用的哲学操作有这样的模式:存在着需求X,有思想方法a,b,c,…n.为满足X,a是唯一的或最好的”(注:赵汀阳:《哲学操作》,载《社会科学战线》1996年第1期。)。 第二,科学概念的哲学移植。例如,在物质观方面,引入物理学意义上的“实体”和“场”,试图丰富和深化哲学的物质范畴;在辩证法方面,援引系统论中的系统与要素、结构与功能等概念,以充实辩证法体系的内容;在认识论方面,借用信息论和控制论中的“信息”、“反馈”等概念,以解释人类认识现象;在历史观方面,则纳入耗散结构论、突变论、协同学概念,用“自组织”、“分叉”等说明人类社会由自发到有序的生成。殊不知,这类横向移植不仅仅改变命名,更根本的乃是改变哲学的视野和思考方式。它要么使物质变成与人的实践无关的自在之物,要么把人的精神现象和存在方式降低到生物学水平。这种做法完全忽视了科学概念在哲学论域中的内在局限性,使哲学的“反思”沦为科学式的“反映”。 第三,哲学研究和证明方法的科学化。由于在哲学研究中使用发生学方法,人们往往摧崇和选择溯因法,即对原因的无止境的追问。这种原本适合于科学领域的怀疑精神,被引进超验的形而上学领域,甚至对逻辑自明的绝对本体也予以怀疑。这其实是对怀疑方法的误植和滥用,因为“在不能提出疑问的地方想表示怀疑,显然是无意义的”(注: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04页。)。另外,许多哲学论著常用一些科学事实作为“实例”,形成“原理+例子”的模式。问题在于,实例的功能有二:一为“说明”,一为“证明”。前者属于修辞,取例子的象征义,通过比照和喻指使人领悟深刻的哲理;后者则属于逻辑,取例子的指称义,其作用在于使命题获得充足理由。这正是实例在哲学和科学两种不同语境下的功能差异。然而,在哲学论著中,实例却往往被用来“证明”而非“说明”哲学问题。这种科学式证明改变了哲学实例的功能,以致于危及到哲学的超验性质。 第四,哲学功能的实用化。由于受到整个社会市场化的影响,加上消极地总结以往哲学存在方式的教训,近年来出现了“应用哲学”的建议。它主张哲学不应再关注思辨的形而上学问题,而应当回归现实生活,为解决具体问题提供切实可行的对策性方案。这种对哲学的实用主义期待,很难避免哲学的庸俗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