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作为具体的规定,存在的统一并不是已完成的、不变的形态。与静态的、封闭的世界图式相对,存在包含时间之维,其统一形态也相应地展开为一个过程。就个体或殊相而言,时间性规定在于它们作为具体的统一体,总是经历一个发生、发展、终结的过程,在这里,统一的在存在形态是生成的,而不是既成的。就整体而言,时间性则在于不同存在形态之间的互动、转换。前者表现了存在的间断性,后者则展示了其连续性,二者相反而又相成。《易传·系辞》所谓"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已注意到这一点:一方面,存在本身包含着间断的一面,因而可以区分为不同的阶段加以把握("化而裁之存乎变"),另一方面,不同的存在形态之间又具有连续性,因而可以把握其相互的联系,并达到总体上的统一("推而行之存乎通")。化裁与推行、变与通的互融、一致,同时也从一个方面表现了作为统一形态的存在过程与人自身存在之间的联系。 在现代西方哲学中,对存在与时间的关系予以较多关注的,是海德格尔。按海德格尔的看法,只有关注于时间,才能把握存在。(Time and Being, p19, 中译本,第24页)时间的这种意义,首先体现于此在。作为此在的存在方式,时间的诸形态中,未来具有优先地位:"本源而本真的时间性(primordial and authentic temporality)的首要现象是未来","未来在本源而本真的时间性的神而化之的统一性(ecstatic unity)中拥有优先地位"。( Time and Being, p302-303,中译本,第390页)海德格尔所谓此在,主要是人的个体存在,未来的重要性,也相应地关联着个体的生存过程。就此在与时间的关系而言,未来这一时间向度的意义,首先在于它与可能性的联系:可能作为可以然而尚未然的趋向,不同于曾然(过去)与已然(现在),而总是指向未来;肯定未来时间向度在此在中的优先性,其实际意蕴亦在于将此在理解为可能的此在:"此在总是表现为其自身的可能性。"(Time and Being, p40,中译本,第53页)未来的时间之维赋予此在的 "可能"品格,使其不同于既成的、已完成的存在,而是展开为一个自我筹划的过程。不难看到,时间性规定的真正意义,便在于它使此在成为一种历史中的、不断生成的存在。在这里,时间性以历史性和过程性为其实质的内涵。 就人的存在与时间的关系而言,时间的意义首先可以追溯到人的实践过程,早期农耕社会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表现了"晨"、"暮"、"昼"、"夜"这些时间概念与人的实践活动之间的本源联系。在个体的层面上,如海德格尔所注意到的,人的存在形态,包括其人格类型、才能,等等,都并不是既定的,而是在个体与社会的相互作用中逐渐形成的,这种相互作用的过程,同时也就是个体参与生活世界之中与生活世界之外多重实践活动的过程。事实上,个体从早年到成熟的时间历程,便以不断参与各种形式的实践活动为其具体内容。在社会的层面,以类的形式展开的实践活动同样体现于社会的各个方面,从工具的制造到文化创造,从政治体制到经济运行,不同领域社会生活的生产与再生产,都以相应的实践活动为其必要条件;离开了人自身的这种实践活动,社会本身的存在和延续都将难以想象。在这里,存在的时间性与历史的绵延性似乎融合为一:社会存在的时间之维,在实践过程的历史展开中获得了深沉的内涵;而社会本身则在历史过程中不断实现其绵延的统一。 从以上前提看,海德格尔对"此在"的考察的意义,首先在于试图通过时间性与历史性的沟通,从过程的维度规定人的存在。对此在的这种理解,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扬弃存在的既成性、预定性以及终极性的趋向。按其现实的形态,存在不仅表现为多样性的统一,而且总是同时展开为一个过程,二者从不同的方面展示了存在的具体性。统一性与过程性的融合,在人的存在中无疑得到了切实的体现。事实上,严格地说,本然的存在(尚未进入人的知行过程的存在)的时间向度,往往仅仅与变易相联系,而不具有历史性的涵义。历史本质上与人的活动相联系,惟有当自然在认识或实践的层面成为人的作用对象时,它才开始真正进入历史过程,获得历史的品格。在这一意义上,人的知行过程,是存在从单纯的变易走向历史中的存在所以可能的前提,而人的存在本身也相应地呈现出某种存在论上的优先性;海德格尔把以此在的分析为核心的基础本体论视为一切本体论的本源,似乎已注意到了上述关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