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教育经费严重不足。乡村教育举步维艰 新学堂与旧式学校不同,它需要政府投入大量资金。而在晚清,政府的开支明显不足,如果全靠各级政府遍立学堂,已不可能,而企盼民间集资也是难上加难。其实在酝酿废科举时,已有人提出:“议者动欲骤废科目,不思此时各府州县学堂尚未周设,或教之无其人,或立之无其费,究从何猝拔奇尤以应选举?”张百熙在建议广建学堂时也提到:“广筹经费,每一省学堂至少有十万圆方能敷用。”其后递减科举中额的建议,也是希望从科举中节省之经费用于学堂。然而,经费问题始终未能解决,各地兴办学堂大多受到经费的困扰。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杭州府于普慈寺后院改建求是书院,“每年需银五千余两”,尚有随时购置仪器、图籍等一应杂费不在此数,故浙江巡抚廖寿中奏称:“规模不敢过侈,俟经费稍充,再图展拓。”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四川越{吉c厅改书院、义学为学堂,“移各塾费,入不敷出,而学俸停给,师徒均各向隅”。同知孙锵欲集资兴办,因岁需银一千二百余两,遂拟《劝学启》,动员学生到新学堂读书,“每学生一名,岁出学费银五十两,以二十四人计之,已足其数。二十四人之外,更有出赀愿学者,亦所不拒。人数既多,赀费可减”。“来学者以三年为期,倘或一年半载而告出者,仍出三年之赀,不准按年扣算”。由于乡人多不见信,响应者少。后孙锵去职,“在鄙吝者方谓官本多事,从此可不拔一毛”,兴学堂之议遂寝。废科举后,新学堂有了一定发展,仍困于经费,难以普及。光绪三十一年,江苏高邮州将淮海义学改为淮海高等小学堂。两年后,“因经费不继,学生亦不足额”,改为初等小学堂。光绪三十三年,黄运藩就学堂推广缓慢发表见解:“地方贫困,搜括已穷,新政屡兴,尤苦罗掘,是以一县之中延至一二年不能有一完全学堂。”并称:··科举办法,士子自少至壮,一切学费皆量力自为,亦无一定成格。故即有多少人应试之州县,尽多贫窘之家,要不阻碍大局。乡间书塾,每省动盈千万,官所经营仅学院数十区。惰脯膏奖,率多地方自筹,少而易集,集即可以持久,无劳岁岁经营。”“学堂一切反是,乌得不有碍推广哉!”给事中李灼华亦称,学堂“劳而无获,除官费不计外,每人一人,岁需百余金。中国寒士居多,有力入学者,率皆大族富商,而寒唆子弟转叹向隅。是明期教育之普及,而竟至学殖之就荒。”其后,何刚德也谈到这一状况,认为“备索学费”是困扰学堂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从前寒士读书,无所谓学费,且书院膏火,尚可略资以津贴家用。今则举学中田产悉数归入学堂,而学生无论贫富,一律取费,且膳宿有费,购书有费,其数且过于学费。”一方面,教育经费不足,不能广设学堂;另一方面,高额的学费又让众多人望而止步。这必然造成乡村教育举步维艰,严重困扰了乡村教育的发展。 4、师资严重匮乏。乡村教育明显滞后 在传统教育体系解体之后,原有的教师多不能承担新学堂的教学任务。因此,新学堂面临的又一个困难就是师资匮乏。废科举前,新办学堂已感教师不足,故张百熙建议“大抵政治、法律等学有华人,格致、工艺等学宜用西人。”话是这样讲,一下子办了许多学堂,找教员谈何容易。骆憬甫回忆最后两科乡试,浙江考试内容,涉及天文、地理、历史、哲学、物理、化学、法律、财政等,对于只接受过私塾教育的乡村子弟而言,实在是勉为其难。因而对于自己的落榜,他心服口服,并称:“乡村的环境,既无名师传授,又无益友研讨,从哪里去求进益呢!”山东馆陶县在兴学堂中算是做得不错的,光绪三十一年设立高等小学堂,后又推广蒙小学堂,至三十四年全县已有初等小学堂55所,“为制尚称整壹”。就是此县,初设高等小学堂时,也只聘到中学教习一人,科学教习一人,管理学生20人。且因全县“师资缺乏,附设师范传习所一班,一年毕业后,委充初等小学堂教习”。像这种进修一年即充任教员的情况比较普遍。严复也曾谈到,缺少教员,“此中小学堂之通病也。至于高等学堂,则往往具有形式而无其实功,理化算学诸科,往往用数月速成之教习,势必虚与委蛇,偈日玩岁”。呼兰府初设学堂时,“其教授法视家塾无甚差异”。显然,师资匮乏是造成这一状况的主要原因。城市学堂尚且如此,乡村教育则更为滞后。 废科举后,清政府受到上述问题的困扰而又无力解决。因此,新学堂的兴办,不仅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反而造成了乡村教育的停滞与落后,从此扩大了与城市教育的差距。 废科举后乡村教育的状况 废科举,兴办新学堂,并没有达到清政府的预期目标,反而出现了另一种状况。一边是乡村教育的落后,与科举时代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一边是新学堂培养了一批清王朝的掘墓人。①这恐怕是清政府始料不及的。 废科举后的一段时间内,乡村教育的滞后已明显表现出来,与科举时代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乡村子弟没有得到均等的受教育机会 废科举后,由于乡村没有系统的学堂教育,而原有的启蒙教育体系又被破坏,因此,在一个时期内造成了乡村教育的真空,也就直接导致了城乡受教育机会的不平等。无论如何,科举时代至少在形式上给每一个人以均等的读书、应试机会。而废科举后,这种均等的机会并没有出现在乡村子弟面前。废科举后的第二年即有人指出了这一问题:“科举之弊,近人详言之矣,而其中亦有至善之处,则公平是也。今学堂学生,近城镇者入之,僻远不与;有势力者人之,寒微不与。今日之学生,即异日之官吏,同是编氓,谁甘废弃?”直到民国初年,这一问题仍很突出,故有人呼吁,“学校需要增设”,“教员的人数需要大大增加”,“叫一般青年都能得到教育的均等机会”。 科举时代的清政府对乡村教育比较重视,且不说内地,就是对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以雍正朝改土归流地区为例,改流以前,土司统治地区的各族人民很少有读书应试的机会,有些地区的人民甚至没有读书的权力,如贵州永丰州,原土司“恐土民向学有知,不便于彼之苛政,不许读书”。改流以后,清政府为了“以汉化夷”,达到思想上的控制,推行了科举制,广设社学和义学,并选内地品学兼优之生员前往教导,使当地人民有了读书的权力和机会。据《滇系》记载,雍正、乾隆初,云南十四府三厅四直隶州共设义学570余所,以至“深林密箐间,弦诵之声,不绝于耳”。贵州八寨,“所属尽苗人,不知读书为何事”,改流之初,竟无一人入场应试,后广设义学,渐有“读书成名者”。古州苗人“素不识字”,设学后,“苗民悉敦弦诵”,“入郡庠者接踵而起” 。与此相比,废科举后清政府对乡村教育的重视程度及人力、物力投入远远不够,因而使众多乡村子弟没能得到教育的均等机会。 2、乡村读书人数骤减 由于乡村子弟没有得到教育的均等机会,加上“读书无用”的影响,读书人数明显减少。科举时代那种“家弦户诵”的情况已不复存在,童生试动辄上千人的场面已成为历史。许多地方在新学堂初设时,即使千方百计动员,学生也是寥寥无几。如前述呼兰府,新设学堂时,借募兵名义招生,仅有学生60人;㈣陕西横山县“假官权强迫各堡私塾生徒入校,仅得学生十二名”。再如江苏高邮州,这里的文化教育一直比较发达。据嘉庆《高邮州志》卷九《征辟》载,自顺治四年(1647年)至嘉庆四年(1799年),高邮州共考取进士33人,其中包括王安国、王念孙、王引之等著名学者。而光绪三十一年设高等小学堂,至宣统三年(1911年)夏,“学生毕业者三人”㈨。直隶成安县(今属河北)废科举后设新学堂,仅“形式上稍稍增进”,“各学校仅是雏形”,“且城乡校数及校中学生数又寥寥无几”。山西乡宁县,废科举前之记载:“官师之培植,士习之振兴,蒸蒸日上矣。”废科举后之记载:“学校尺寸之地,又不能广厦万间,庇天下之苦寒。呜呼!家弦户诵,复何时乎?乡宁万山之间,学者素少,其科举时代瞠乎后矣,变而为学校已十余年,而乡间读书之声有减而无增。”这与“深林密箐间,弦诵之声,不绝于耳”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何刚德曾分析说:“科举时代,悬一格以为招,人人各自延师,各教子弟,国家亦不必人人为之延师也。学堂制兴,官立学堂,是官为之延师也。官力不足,失学者多,于是合群力而为私立学堂,是私人代为之延师也。私人之力又不足,失学者仍多,于是有力者自费出洋,以辅官派出洋之不足,费钜额隘,其失学之多,仍如故也。”这里反映了新学堂与旧式教育的区别及新学堂面临的困难,况且新学堂尚处在幼稚时期,必然会造成失学人数的增多,特别是在乡村。何刚德有个估计:“中国人民之众,失学之数,至少亦在百与五之比例。此九五之数,国家欲扩充学堂,徐补此缺,力必不足。”当时95%的失学率是否准确,姑且不去深究,但失学人数众多则是事实,而且失学者更多地集中在乡村。康有为在《请废八股试帖楷法试士改用策论折》中谈到,总计全国童生,30年间约为300万。这还不应是所有的读书人。可见清代读书人的数字是相当可观的。在当时外国人的眼中,中国的读书人简直是世界第一。“在中国,每个城市、乡镇,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先生在办学兴教。也就是说,这些中国人崇学之风盛行。”“就男性人口而言,世界上已知的国家内没有一个国家的教育普及程度有中国那样广泛。”然而在废科举之后。还会有哪位外国人再这样称赞中国的教育呢? 在没有能力普及乡村教育的情况下,乡村子弟大多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乡村教育的落后也就是必然的结果。正是从废科举始,乡村教育大大落后于城市,而且差距越拉越大。 综上所述,中国近代乡村教育的落后有许多原因,但废科举造成的负面影响却是重要原因之一。由于决定废科举极为仓猝,善后工作又不周全,以至在废科举后的一段时间内,出现了乡村教育的断层,而且“读书无用”论开始流行。在受教育机会不均等的情况下,乡村读书人数明显减少,乡村教育开始停滞、落后。从废科举造成对乡村教育的负面影响中,我们可以得到两点启示:一是任何一项重大的改革都不免给社会带来阵痛和负面影响,当政者的责任,应该在果断推行改革时,更要慎重、周密地考虑可能出现的一些问题,尽量把可能带来的阵痛和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点。二是长期以来,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在走向近代化的过程中,城乡发展是不平衡的,而在废除科举,发展新学堂教育的过程中,更加拉大了城乡的差距。在今天强调均衡、可持续发展时,这一历史教训同样值得我们深思。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