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一个人是件麻烦的事,而要理解一个哲学家以及他的哲学则不仅麻烦,而且既费力又费神还费心,并且还不能够保证做到真正的理解。特别是对于离我们的时代较远的古代哲学家来说,他们哲学中的某些东西从某种层面上讲将会是永恒的谜。首先是因为时代和环境的不同造成了理解的差异,其次是语言系统的内部规则发生了最基本的变化,而要将他们所在的时代的语言规则完全完全还原则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这样在理解有差异的基础上又有了阻碍深入理解的语言问题。故而在我看来现代人对古代哲学的理解解释绝对包含着某些猜测的不准确的成分,他们的理解可以近似是真的,却不可能是真的。因而我们就仍有必要对古代的哲学进行深入的研究,并在研究的基础上发展前人的或者创造属于自己的哲学体系,进而为整个哲学系统注入新鲜的血液。 本文将试图对老子哲学中的形而上学部分作着重的阐述,而对于其中关于本体论、政治学、伦理学、战争学的部分则不准备在文中予以涉及。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认为在古代哲学家的哲学中,形而上学是最基本、最核心的东西,其他所有的学说都是围绕着形而上学展开的,而所有其他的理论也都是建立在形而上学的基础上的,只要我们理解了他们的形而上学的部分,再理解其他部分就不会不可能了。 古代哲学家,不管是哲学的始祖泰勒斯,还是后来的毕达哥拉斯,赫拉克利特,巴门尼德,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他们首先探讨的便是万物从何而来,换言之就是世界的实质或者万物的本质是什么的问题。如泰勒斯认为万物是由水构成的,毕达哥拉斯说万物都是数,赫拉克利特指出火是最根本的实质,巴门尼德以为唯一真实存在的就是“一”,柏拉图认为理念才是最根本的实在,亚里士多德把事物的共相称为本质等等,这些无一不是哲学家们对本质的最初的认识,而作为道家的创造人老子当然也不例外。在《老子》的第一章里,老子便开宗明义,论述自己对本质的认识,并在第四十二章具体论述了道的演化。他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认为道才是万物的本质,是大道衍生出混沌的一,一泯生出二,二产生出三,三演化出万物。不过有时老子也用一即太一来代替他所说的道,如“昔之得一昔,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为天下王”(三十九章)。所以王弼在注释《老子》的时候才写道:“一,数之始,而物之极也。各是一物之所生,所以为主也”,“万物万形,共归一也”,“故万物之生,吾知其主,虽有万形,冲气一焉”。只是在这里我们要将老子所说的“一”与巴门尼德所说的“一”区别开,老子所说的“一”与巴门尼德所说的“一”并非相同的“一”,巴门尼德的一是无极限的,不可分的,而且他似乎把它认为是物质的,并且占有空间;他还说它是球形的。显然在老子的哲学里“一”并没有这些性质。 在确定了道为万物的本质过后,老子就接着对道作了一番解释。他说:“道可道,非常道。”(一章),“道常无名”(三十二章),“道隐无名”(四十一章),“大道汜兮”(三十四章),“故道大”(二十五章),“道之为物,唯恍唯忽”(二十一章)。老子认为可以用语言表达的,就不是道,这也就是说老子主张道是不可道的,是无名的。所以他说“道常无名”即大道从来没有一定的名称。不过老子像其他许多哲学家一样在主张本质是不可言说,是没有名的同时,还是对本质说了很多话,并且给了本质一个名称,这就给了唯名论者以机会,唯名论者认为只有实,名不过是些空洞的名字。老子可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或者注意到了但他认为那不值得论述。但我以为老子在这里显然过于自信了,因为倘若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的话,那么他的哲学将会与唯名论没有什么差别,而且还难免使道也沦为一个空洞的名字,而我想这并不是他愿意看道的,也不是他能够接受的。冯友兰先生应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在解释老子的哲学时就将唯名论斥出了哲学的范畴,认为唯名论者的思想只是近于常识,不能作为哲学问题,从而巧妙的避开了这一拦路。然而他依然没有把问题解决掉,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老子看来,道不仅不可道,无名;而且还是隐藏于事物之中而恍恍惚惚,似有若无的,即如果不通过思想的反思是不能够知道它的存在的,故曰:“道隐”,“道之为物,唯恍唯惚”。而众所周知,本质之所以为是万物的本质就在于它为万物所共有,就在于它外化于一切事物。老子的“大道汜兮”便是对本质的普遍存在的认同,并且老子对他的道是极为推崇的,他说:“故道大“,他认为道是伟大的,包容万物,为大中之最大,为大大。 以上就是老子哲学中形而上学的大致内容,它的思想后被庄子所发展,并一直流传至今。而对待任何一个一流哲学家的哲学,我们首先应该做的是站在他的位子上理解他的哲学即移情,而后再对其进行理性的批判。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对哲学的热爱和尊重。下面我就将结合自己的哲学观点,对老子的形而上学谈一谈我的看法。 1.在传统哲学里,本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在空间上无所不在,没有边际;在时间上没有开端,没有尽头,无始无终。而且它是抽象的,无法用眼、耳、手直接感知,它既非光彩夺目,也非漆黑一团,显然老子的道即有这种特点。除此之外老子所说的道还是物质的,它不同于康德的先验经验,也不同于叔木华的意志,更不同于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与之相反,他的道是客观存在的,道并不随人的意志的转移而转移,它不因人的意志的存在而存在,也不因人的意志的存在而不存在。由此我认为老子的哲学是客观唯物的。然而他的道亦是可以用其他名词代替的,比如说“一”,又比如说“火”“气”“心”,在我看来,只要是不可分的非复合性名词就可以将他的道代替掉而不会有任何的不同,只是名称变了而已,虽然老子强调道名是唯一的,独一无二的。 2.冯友兰先生曾切中要害的指出“中国哲学有一个主要的传统,有一个思想的主流,就是追求一种最高境界,但又不离开人伦日用,不脱离社会生活,借用《中庸》的话,就是‘极高明而道中庸’”。老子的哲学也是如此。老子讲道主要还是为他后面的伦理学,政治学作准备的,合乎道的才是好的,才能“不去”。故而老子的哲学也就隐隐约约的有实用主义的影子,换句话说他的哲学其实是为社会生活服务的,甚至在某些时代是为政治服务的。虽然与孔子比起来,老子的学说离社会生活相对远一点,也相对理想化一点。 3.但是究竟有没有老子所说的道,有没有所谓的世界的本质呢。形而上学家坚信是有的,而有些哲学家却并不同意有所谓的本质、共相。实用主义者以为讨论有关经验之外是否有物质或某种东西是否存在或如何存在怎样的存在是没有意义、徒费口舌的。他们认为即使有所谓的本质我们也是不知道的。摩尔甚至断言传统哲学中的“形而上学”问题,都是因违背常识的观点所引起的,他这无异于否认有本质的存在。维特根斯坦则把对本质的探讨说成是哲学病,他认为人们在日常语言中使用一般的“名词”,只是为了方便,而不是承认“本质”“共相”等形而上学的东西,他说事物并没有共同的本质,而只是家族相似。众所周知,实用主义者对本质的否认是带有片面性的,即使他们不承认有本质的存在,万物从何而来的问题仍然存在。他们不会荒谬到说自己不存在,而他们又解决不了自己为何存在的问题,为了避免被人诘难,实用主义者们便将本质说成是经验之外的事物,从而将其悬置起来不予讨论,但悬置起来视而不见并不等于本质就不存在了。故而在我看来,本质在逻辑上是存在的,只是像老子所说的那样,那是不可道的,我们只能内在的把握它的存在。 至此,我已经将老子的形而上学作了宏观上的把握,但我并不冒充自己完全理解了它,我仍认为自己只是停留在它哲学的表面而并没有深入。时间进入21世纪,世界哲学依然在向前发展,无数的哲学及哲学流派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然而这就让我不得不惊讶于老子哲学顽强的生命力了,在现今的中国,它依然时常被人提起,被讨论,被发展。故此我以为虽然老子的哲学有一些内在的缺陷,但我相信,在今后的岁月里,它仍将会是一支继续焕发出生机的古老学派,将继续为世界哲学的发展作出贡献。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