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的理论是为迎合君主专制的需要而设计的吗? 孔子的学说,儒家的理论不是为迎合君主专制的需要而设计的,也不是完全与君主专制相配套的,而是为人而设计的。孔子的学说,儒家的理论归根到底是仁学,仁学即人学。人学就是以人为中心,内彻心性,外透天道,合内外,天人合一的一套哲学说明。从日常生活的角度讲,儒学是生活的智慧学;从群己的关系说,儒学是内圣外王之道;从理论立足点而言,儒学是道德的理想主义;从哲学的角度说,儒学是天人性命一贯之道。由此,我们说,儒家理论系统网罗天地,贯穿古今,君主专制没有出现之前,儒家就已经存在;君主专制退出历史舞台久矣,儒学依然存在;完全可以说,只要中华民族存在,儒学就会存在,甚至只要人类存在,儒学就会存在。原因在于儒学是人学,只要人还是人,只要还有人想过正常、理性的生活,儒学就有它的价值与意义。 由于汉武帝以来,儒家成为中国社会最高的指导思想,由是儒家背上封建专制主义或封建意识形态的恶名。中国人之所以有劣根性、中国社会之所以落后等等坏的、负面的东西之责任全部推给儒家,推给孔子。现代人一方面说儒学不是中华文化的主体,不过是百家之一家而已,另一方面又将历史的全部罪恶归咎于儒家;一方面说孔子只是诸子之一子,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神人,另一面又让孔子扛起专制、落后、劣根性等等全部历史责任。这种逻辑上的悖论在中国现代文化发展的进程中之所以一再上演,并不是现代人不懂逻辑的同一律,不过是“逢儒必反”心态作祟或“借孔子说事”而已。这种近似疯狂的心理变态就像一位不肖子孙自己不思进取、一再被人欺侮,不向自己身上寻找原因而是一味指责祖上遗传基因不好一样,恰恰是部分现代人没有勇气面对现实,承担自己历史的责任,完成自己的时代使命,于是将一切责任推给古人了事而已。 儒家的修齐治平是一套政治理论,自然也有天下国家如何管理的理论系统,但儒家的系统不是为某一特定历史时期的某一部分人设计的,也不是为君主专制理论设计的,它追求的是“为万世开太平”,不是一家一姓之得失;是“公天下”,不是“私天下”。在儒家理论中,自然没有西方那样的民主、科学、自由、平等、人权等等,但站在孔子的立场,站在儒家的立场决不会反对这些东西。依儒家“天下为公”的理想,依儒家“博施于民而能济众”的要求,依儒家“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观念,科学、民主、自由、平等、人权等等,与儒家的理想不仅不矛盾,不仅不冲突,而且其出现正为儒家所向往。列宁说过:“每个民族的文化里面,都有一些哪怕是还不大发达的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文化成分,”为什么不允许中华民族有这种“不大发达的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儒家自古贯穿着“天下之务,当与天下共之”的观念,这不仅是民主,而是比民主更优胜的一种观念。众所周知,民主是代议制,而儒家“公天下”观念是超越代议制的一种治理方式。孟子的“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得民心则得天下,失民心则失天下,不是在强调政权的存亡必以民意为基础吗?儒家的“民贵君轻”理论一直是君主帝王心头之剑,常常欲拔去而后快,但这却被认为也与专制皇权至尊的观念相匹配,孔孟复生,何以说理乎?至于老夫子有没有独立的人格,不同立场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对《论语》、《孔子世家》等进行不同的解读,自然结论不同。事实上,孔子只是“君子坦坦荡荡”,只是“群而不党”,只是“和而不流,中立不倚”,只是“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只是“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甚至随时准备“杀身成仁”,他对鲁定公“三日不朝”挂冠而去的抗争,对卫灵公的好色而不好德的批判,对季康子、鲁哀公等君主、执政者的当头棒喝,其人格足以光照千秋!当国君待之以礼时,他展现了他的全幅修养——对周礼事君之仪节的娴熟,这说明孔子不是无理取闹之辈,又怎样会妨碍了孔子的独立人格、意志自由呢? ●不能将儒学等同于是封建主义 儒家是中华民族根源意识。它的历史比封建社会悠久,它的命运比封建专制长远,专制君主选定它作为官方意识形态,并不在于它与君主专制相配套,而是借用民意,打儒家的旗号而已。即使儒家为官方意识形态,也不过历史上某一个特定时期而已。儒家学说广大悉备,包罗万象,只是从制度层面解读儒学,不能完全反映儒家的实际,因此我们不得不辩,不能不辩:不能将儒学等同于封建主义,更不能简单地将儒学简约为封建意识形态。 (作者颜炳罡为山东大学儒学研究中心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