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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希腊语中，有一个词专门用来指各种各样的比赛，这个词就是“αγων”（拉丁文转写成“agon”），古希腊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就写成“Agon Olympias”。不过，要把这个词翻译成现代语言却颇为不易，与这个词的意思比较接近的现代英文是c o n t e s t（竞赛）或compete（竞争），但似乎都不能表达出agon的全部内涵。至于说准确地翻译成中文那就更难了。从这个词本身的意思出发，我认为可以把它翻译成“赛会”，因为它至少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很多人积聚在一个公共的场所里，二是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进行某种比赛。 有趣的是，在古代希腊，这个词不仅仅用来指体育比赛，在希腊人看来，凡是带有比赛性质的活动都可以称为“赛会”，哲学辩论是一场“赛会”，法庭辩论是一场“赛会”，戏剧演出也是一场“赛会”。实际上，希腊人早就有意识地把他们的很多社会活动设计成各种比赛的形式，而且乐此不疲。因此，“赛会”成为古代希腊社会生活中一种普遍的人际交往模式。 大体来说，希腊的“赛会”分为两类：一类是身体上的“赛会”，最重要的就是体育比赛，也包括军事训练，乃至于战争——希腊人认为打仗也是一种“赛会”；另一类是精神上和思想上的“赛会”，如政治辩论、法庭诉讼、哲学争论以及诗歌、音乐和戏剧的比赛等等。希腊的比赛实在是五花八门，除了上面讲到的这些“赛会”之外，还有喝酒的比赛、选美的比赛、剪羊毛的比赛等等。希腊人的很多社会生活都是围绕着比赛来展开，并逐渐形成一种一以贯之的“赛会精神”。 在所有的希腊赛会当中，体育比赛无疑起源最早，种类最多，社会影响也最大。从古风时代起，希腊人的社会生活就开始以体育比赛为中心而展开了。从体育赛会的种类看，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地方赛会，也就是各个城邦自己举办的体育比赛；一类是泛希腊赛会，即所有希腊人都可以参加的体育比赛。除了举办者和参赛者的不同之外，泛希腊运动会与地方举办的运动会最主要的差别就是前者都是“桂冠运动会”，因为这种赛会中没有实物奖励，优胜者的奖品主要是象征性的，就是用当地的一种带有“神性”的植物树叶编制的桂冠。可见，泛希腊赛会体现了一种纯粹的荣誉性质，没有奖金和奖品，当然在运动会上得到冠军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由于是代表城邦来比赛，因此优胜者在回到城邦之后会得到非常丰厚的实物奖励。 泛希腊赛会总共有四个，其中最重要的是在公元前776年创办于奥林匹亚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其余三个分别是皮提亚运动会（创始于公元前582年）、地峡运动会（创始于公元前581年）和尼墨亚运动会（创始于公元前573年）。为什么奥林匹克运动会影响最大，这其中有许多原因。首先是因为奥林匹亚的运动会创办时间最早；第二，在奥林匹亚召开的泛希腊运动会只设有体育比赛，最为纯粹，而皮提亚、地峡和尼墨亚的运动会除了体育比赛之外，还有音乐比赛、诗歌比赛等；第三，奥林匹亚的运动会每四年召开一次，最为隆重，其他三个运动会都是每两年召开一次。另外，宗教原因也是不容忽视的，奥林匹亚是希腊宙斯崇拜的中心，而宙斯是希腊第三代神灵中的王者，地位居于众神之首。 从公元前776年一直到公元4世纪，奥林匹克运动会持续了一千多年，从未中断。古代的泛希腊赛会与现代的运动会有很多不同的地方。首先，由于没有计时工具，古希腊的运动会是没有运动记录的，一个人的优胜记录是按照获得运动会该项目胜利的次数计算的，虽然也有蝉联冠军的现象，但比赛胜利的保持也只是到下一次比赛的下一位优胜者出现为止。第二，每项比赛只设一名优胜者，没有亚军和季军。希腊运动会都遵循着“只有第一名才是胜利者”（first-onlyrule）的原则，获取桂冠是参赛者追求的唯一目标。对于现代运动会所提倡的“参与精神”，希腊人恐怕是很难理解的。文献记载，很多人失败之后都特别痛苦，甚至自杀，故而有“不获胜毋宁死”（eitherthewreathordeath）之说。最后，古代奥运会与现代奥运会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区别，就是它的宗教性。 古希腊的运动会和现代的奥运会也有很多一脉相承的地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比赛中体现出的和平与友爱的精神，神圣休战的原则也肇始于古代希腊。泛希腊运动会的创立使希腊人在历史上第一次形成了一种民族的认同感，尤其对于在城邦体制下一直没有形成统一国家的希腊来讲，泛希腊赛会成为唯一的一条维系民族认同感的纽带。希腊演说家伊索克拉特在奥林匹亚赛会上发表的《泛希腊演说》中的一段话能够最好地说明这一点：“我们的泛希腊集会的创办者应当受到称赞，因为他们给我们传下这样一种风俗，使我们停战议和，化除现有的仇恨，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使我们在共同祈祷、共同献祭的时候，想起彼此间的血缘关系，感到在未来的时间里我们会更加亲善，重温旧日的友谊，缔结新生的关系。” 前面讲到，古希腊的“赛会”已经远远超出了体育比赛的范围，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由于篇幅所限，在这里仅以哲学研究为例，看看其中所体现的“赛会精神”。英国学者劳埃德教授发现，与其他的古代文明相比，希腊的哲学研究更带有强烈的论辩倾向，这生动体现出“赛会精神”渗透到了哲学研究领域。从米利都哲学家开始形成了一种传统，那就是希腊的哲学家在进行哲学研究的时候总是以论辩的姿态出现，表现为他们在阐述自己观点的时候，“总是不断地提到和批评别人的思想”，“希腊人不但乐于辩论，而且善于辩论”。实际上，这种“好辩”的风气不仅出现在哲学研究上，也出现在政治活动、司法审判等社会活动中。正是由于这种“赛会精神”在哲学研究中的存在，使得希腊哲学研究中，“求真”成为一个普遍的和共同的目标，而要在论辩中获得真理，就必须有一定的论证规则。在这种情况下，形式逻辑（formallogic）随之产生了，它是希腊哲学和科学研究中最根本的方法，也是希腊科学精神最核心的理路。 从古到今，世界各地的文明中普遍存在着不同形式的竞争或竞赛，但是希腊人却发展出了一种有别于其他古代文明的“赛会体制”以及“赛会精神”，并且把这种体制和精神贯穿到城邦生活的几乎所有层面上，从而为后世留下丰富而独特的文化财富。 （作者王大庆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