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文化史专家,西北大学名誉校长、教授,西北大学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所长 邱汉生(1912-1992年)是我的老师侯外庐先生的挚友,《中国思想通史》的作者之一。上世纪80年代,汉生先生受外庐先生嘱托,指导我们编著《宋明理学史》。当时我住在古城西安,遇有编书疑难问题,常给汉生先生写信请教。他是每信必复,加以指点,有时也谈自己的心情。1984年10月19日他给我的信中说:“在数十年中,无效劳动不少,虚度韶华,令人怅叹。唯望今后局面稳定,同志们能安定无虑,一意工作,把学术研究好好搞上去,能对人民和国家,对自己,都有很大好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读后很感动。 为了书稿,我有时也到北京,常去人民教育出版社看望汉生先生。除专业外,也有题外闲谈。一次,汉生先生突然问我:“你喜欢花吗?”我回答:冬季,在案头伴我读书写作和编辑文稿的,是插在花瓶里的两枝黄菊。我喜欢黄菊的朴素无华。菊没有绚丽的色彩,没有令人迷醉的香味,这正是她淡泊性格的写真,和牡丹、玫瑰相比,毫不逊色,反胜一筹。汉生先生点头表示赞同。我问汉生先生:“那么您呢?”汉生先生说:“我喜欢花,最喜欢莲花。”我立即想起,汉生先生亲自为《宋明理学史》上卷写的“理学开山周敦颐”这一章,其中的第四节《<爱莲说>的佛教因缘》,有几句我能背出来:“莲花是清净的、香洁的、可爱的、不可污的;人性是至善的、清净的、香洁的、不可染的。理学家(周敦颐)与(佛教)华严宗的观点在这里完全合拍。”我还记得,汉生先生在这一节里引用南宋朱熹的《爱莲诗》句:“闻道移根玉井旁,开花十丈是寻常。月明露冷无人见,独为先生引兴长。” 由于汉生先生的缘故,每年夏季我会抽出时间到荷塘边看莲花,坐在石边默想。我从莲花得到启示,在一篇随笔里,我写道:“我所爱的是莲自身的坚强。以往文人学士大都以松柏喻人格的高尚伟大。仔细想来,莲的精神可以和松柏精神比美。如果将莲花拟人化,人们可以看到,她心口如一、正直无私,体现了一个‘真’字,毋怪周敦颐说她‘中通外直’;她心怀坦白,绝势利、绝权术,无媚世之态,体现了一个‘善’字,毋怪周敦颐说她‘不蔓不枝’;她有时被人称道,有时被人诟病,不论她的处境顺逆,她都是挺立而活,将清香留给人间,体现了一个‘美’字,毋怪周敦颐说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样看来,汉生先生和我都是借花喻志,说的是“人”。我们称道的莲花,与北宋周敦颐所喻已经不同。汉生先生的人品和学品用“莲”来比喻十分贴切。我之所以爱菊爱莲,含蕴着对汉生先生的怀念,以及对自己的鞭策。张岂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