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见过沈从文先生,因做文物工作,便淘换了先生《花花朵朵坛坛罐罐》这本书。而知道先生,是由于我平时写作与阅读中,很喜爱汪曾祺先生的作品,汪先生在作品里每每提及恩师沈先生。 这本《花花朵朵坛坛罐罐》,并非先生代表作。若以新中国成立划界,成立前,他是一位影响很大的文学家,其作品当以《边城》、《湘行散记》为创作高峰;而新中国成立后,他一心置于文物间,甘于寂寞,潜心研究,竟一跃成为文物专家,那部受周恩来总理嘱托而精心编著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为服饰研究的扛鼎之作。 览阅《花花朵朵坛坛罐罐》,为先生文物与艺术研究文集,或谈铜镜,或谈瓷器,或谈花边,或谈织锦,或谈穿着。先生研究文论,非同一般专家学术著作,绝没有刻意的艰深与古板,终究先生是从文学领域破门而出的,恰如汪先生所言,将“抒情气质和科学条理完美的结合起来”,缜密中自然透着生动了。 先生文章常从大处着眼,将一具体事物总放到历史与环境的大背景中,如“中国海岸线长,江河湖泊多,鱼类品种格外丰富。因此人民采用鱼形作艺术装饰图案,历史也相当悠久。”接着便娓娓而谈鱼的图案艺术。研究中他提出文史必须结合文物,以文物证实文史,而不能光埋在文献堆中寻章摘句。当然,他在文中面对文物,又是由古及今,引经据典,大雅之言,乡俗之语,根根卯卯,枝枝杈杈,从头到尾说个明白,有时一文里竟引用几十部典籍。我学业孤陋,好多典籍不但未曾看过,甚至根本未曾闻说。真慨叹先生才学,什么事只要到他笔下,定是举重若轻,旁征博引,让我辈很难望其项背,自愧汗颜!先生平日轻声细语,一副笑容,但对学术之争,却敢于质疑,勇于直谏,通过实物,举证论理,令人不能不信服,不能不心悦诚服! 先生是湖南凤凰人,先生一定是个大智者,远离文学以后,用半生心血,转而在文物研究领域又悄然筑造了一座巍峨的丰碑。可以说,无论文学创作,抑或文物研究,先生都是出于对中华民族悠久历史和深远文化的挚爱。 先生在八十六岁高龄,人生旅程即将走到尽头时,自言“我最不需要出名,也最怕出名。写了几本书有什么了不起?何况总的说来,因各种理由,我还不算毕业,哪值得夸张!我现在尽量做到不为外人所知,而达到忘我境界。”先生可以忘我,世人却永远不会忘记,如我,于写作,要拜读先生文学作品;于工作,先生《花花朵朵坛坛罐罐》这本“小书”,也会置于案头,时时“就教”先生。因为先生的学问,先生的品格,尽现其中,堪为师表!这终究是一本耐人寻味的书,其实先生的一生何尝不耐人寻味呢!(柴福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