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间,冒着坐牢、杀头的危险,陈亮不屈不挠,连续五次上书,力主抗金中兴,反对偏安妥协。昏聩的当权者不仅不予理睬,朝臣们还趁机中伤,陈亮气愤至极,在朝廷上当众大怒,被“主和派”目为“狂怪”。一向畏金如虎的“太上皇”赵构驾崩后,陈亮见时局有了转机,便四方奔走,一度非常活跃。他向孝宗上书献策,提出“有非常之人,然后可以建非常之功”。在恃才傲物的陈亮眼里,满朝文武,只有朱熹、辛弃疾(当然,还有他自己),称得上“非常之人”,真正“四海所系望者”。辛、朱、陈三家联手,无疑是在野“主战派”的最佳阵营。闽赣官道上的紫溪,是闽赣两省交界处。陈亮选定铅山紫溪,作为三方会晤之地。为了争取朱熹到主战派来,陈亮放下彼此间的学术分歧,以国事为重,在紫溪迎接朱熹。然而,朱熹爽约。他藉口年纪大了,再一年就六十岁了,只想躲在山里,喝喝自己栽种的杞菊,啃啃菜根,“与人无相干涉,了却几卷残书”。朱熹晚年的消沉,很让陈亮失望,不由的怀念起呂祖谦来,若这位温厚长者出面,兴许朱熹肯出山,可惜他病逝了。此前,陈亮与朱熹早有接触,并同在永康等地一起讲学。朱熹以浙东常平茶盐司的身分巡视衢州婺州(金华)时,年少气盛的陈亮找上门去,与朱熹围绕着“王霸义利”辩论了一旬,以后又以书信的形式进行了数年之久的论辩。陈亮跟朱熹舌战时,朱熹与辛弃疾有了一桩“公事”。彼时,辛弃疾正威风凛凛统领湖南军,派客船满载牛皮过南康军境,恰被军守朱熹截获,按规定货物全部没收。眼见的损失惨重,辛弃疾紧急修书求请,货物才得以发还。朱熹虽放了辛弃疾一马,但修身严格的他,实在看不惯辛弃疾的放浪不羁。辛弃疾则是吕祖谦介绍给陈亮的。当时陈亮再次上书,刚巧辛弃疾由江西安抚使调任临安任大理少卿,“北定中原”、“雪耻洗辱”,共同的政治主张使他们互为知己,意气相投。 淳熙十五年冬,陈亮冒了严寒,自浙东往紫溪拜访辛弃疾。陈亮心切,一路打马狂奔,快到瓢泉时,一条结了薄冰的小河挡住了去路,陈亮引马过桥,马止步不前,策马三次,马退却三回。陈亮大怒,遂拔剑斩马,剑起,马首落地。(瓢泉附近的那座“斩马亭”旧址,容易让人想起,时时准备行动的陈亮是何等躁动不安。“斩马亭”虽在,然而,小桥、小河都梦一般消失了……) 有朋自远方来,偶感风寒的辛弃疾,陡然来了精神,他在瓢泉新居接待了陈亮。两人“同憇鹅湖,瓢泉共酌,长歌相答,极论世事”。辛弃疾后来写的《祭陈同父文》,点明了这次会面讨论抗金复国大计的性质。流连十日,陈亮飘然东归。望着陈亮离去的背影,辛弃疾恋恋不舍,离别第二天,又赶去挽留,一直追到鹭鹚林,只因雪泥路滑,无法前行,才怆然歇步。当晚投宿村店,夜半听到邻人悲切的笛声,更想起十天来与陈亮朝夕相处的情形,惜别之情与家国之恨一起涌上心头。于是披衣下床,挥笔泼墨,一气写下《贺新郎》。辛弃疾把陈亮比附古代的先贤,对陈亮为国奔波、上下求索,作了高度评价:“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鹅湖之会”后,辛弃疾、陈亮别后相互酬唱的六首词,千载之下,那披情入文的直接感染力,仍令人震撼不已。近代国学大师梁启超认为,这类作品“都是情感突变,一烧烧到白热度,便一毫不隐瞞,一毫不修饰,照那情感的原样子,迸裂到字句上,这类文学作品,真是和那作者的生命分劈不开”! 八百年的时光,也只是弹指一挥间。鹅湖书院就像一位安详老者,虽饱经沧桑,却仍是处变不惊。幽幽而深邃的目光,穿越岁月的烟云。那淡淡的书香,那如霜的剑气,千百年来挥之不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