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对象不同,所跳之舞即异,譬若河伯为河神,巫巫见跳的舞蹈是"乘白鼋兮逐文鱼,与女游兮河之渚";山鬼,山中女神也,容貌姣好,服饰华丽,女巫装扮成"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做出"采三秀兮于山间"的动作。《九歌》充满着肢体语言的动态美感,它的浪漫是思维所赋予的表征。反观《周颂》,面对的是功业彪炳的先公圣王,为了表示子孙的无限景仰,只好规矩地歌颂祖先,末以自我戒慎作结,它所能发挥的想象空间,远不如奠基于民间的《九歌》。在用乐方面,《周颂》沉郁节度的风格,倡导金声玉振的钟磬礼乐,显然与楚国南辕北辙。 历来,对于周楚文化发生的可能,归因于外在环境的影响,此说固然无大不是,然而,却不足以涵盖说明南北文化的种种异途。根据前面的推论,笔者以为周代实施的宗法、封建制度,挟带而成的政治力量无远弗届,因为政治力的干涉,使得具有文化意涵的祭祀活动,沾染伦理色彩,祭祀内容、用乐状况,无不是着眼于伦常。为了强化人民的等级、血缘观念,祭奉先公先王,必须从歌颂赞扬伟业圣德的角度出发,让全体群众肃然向往。藉由礼遇夏商遗族,表示有周雍雍大国的包容力量。 相对于北方中原,南方被视为蛮夷之地,文化落后,礼教不行。考察《九歌》所保留的诗篇,其实遥远的南方楚国,非但拥有自己的文化体系,并且,该文化气息与北方截然有别。楚国历史的发展过程,走的和西周是不同的一条路线,它没有殷鉴可寻,周代承袭殷礼,进一步改造了它,让一切的礼乐制度更加齐备,国家按礼教治理,自能运作顺畅。楚国欠缺这种文化传承,它的周围几乎都是信鬼迷巫的民族,因此,楚无法像周朝对"人"有如此深刻的体会,楚人祭祀祖先,但也可以违背祖灵,周人祭祖,矢言赓续、发扬。楚人好祀,天地山川,无所不拜,《九歌》中的神灵,多采多姿,喜怒哀乐,形于颜色,飞天遁河,随心所欲,巫巫见歌舞,通宵达旦,尽情而欢,在在体现楚风高昂自由的特质。 责任编辑:项义华 (1)王晖:《商周文化比较研究》,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7-38页。 (2)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中华书局,1988年,第562页。陈先生的说法,大体上是正确的,《逸周书·作雒》:"乃设兆于南郊,祀以上帝,配以后稷,农星,先生皆与食。"《御览》卷五百二十七引《尚书大传》:"礼不王不礻帝,王者礻帝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郑玄注:"凡大祭曰礻帝,大祭其先祖所由生,谓郊祭天。"祭天同时要祭祖,祖先与上帝的距离拉近,殷王认为自己是上帝之子,自称"帝子",周王自认为上天之子,故称天子、天王,虽然殷商上帝观与周代天神论本质不同,但是,由国君称号上,我们可推测祖先神地位的上升。 (3)该比例依屈万里《诗经诠释》中,明确注出"祀某王"的标准换算。然实际观察诗句意涵,比例应该更高。 (4)《周礼·小宗伯》:"祭之曰,表 盛,告 展器,陈告备,及果筑鬻,相治小礼。诛其怠慢者。"《周礼·祭仆》:"祭仆掌受命于王,以目氐祭祀,而警戒祭祀有司……纠百官之戒具。既祭,帅群有司而反命,以王命劳之,诛其不敬者。"祭祖典礼必须庄严肃穆,不得有失。 (5)《国殇》所祭何神?许建昆对传统"祀人鬼之歌"的说法提出质疑。许氏以为《国殇》应为山川鬼神祭祀,因为《九歌》所祭对象,均为山川鬼神,若将《国殇》解成祀人鬼,则破坏《九歌》山川鬼神祭祀之统一型态。王祥龄于《中国古代崇祖敬天思想》中,谈及中国古代原始宗教,经过自然、图腾、祖先三时期的进程,又殷人礻帝祭,首先祭天、自然神、四方之神,最后才演变成也祭先公、先王。而且,秦简《日书》的祀"外鬼"之典,祭祀丰厚,以求平安,《国殇》也应和《日书》祀外鬼相类,它是楚王祀敌国阵亡将士之灵,透过祭祀手段,将无所皈依的外鬼,转换为楚国的祖灵,甚至是楚国天兵战将,保护楚国子孙。参阅许建昆:《〈国殇〉乃祭祀战死楚境之敌国军士考》,收于《传统文学的现代诠释》,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8年,第253-257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