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究如妙玉,积了梅花上的落雪存在瓮里,来年泡茶,茶水别有风味;可爱如芸娘,包了茶叶放在荷花里,茶叶染了荷花的沁香。难及妙玉、芸娘的风雅,家中长辈倒是常叮嘱我,“什么鲜物下来了,都得尝尝。”北方的春天,柳树发绿了吃柳絮儿,榆树开花了吃榆钱儿,香椿长芽了吃香椿,等到槐花飘香吃槐花的时候,夏天就快到了。 年复一年,年年如斯,年年都有个盼头,盼着这一季的鲜物尝个鲜,年年又都留个想头,既是鲜物,不过几天的工夫就下市了,想要再回味得等到下一年。日子过得用心,好像怠慢柳絮儿、榆钱儿、槐花儿和香椿芽就错过了春天,这分用心又显得平常,没有诗人式的夸张,没有戏剧性的张扬,春回人间就是柳絮儿、榆钱儿、槐花儿和香椿芽的轮番上场,对春天的期盼、感激和留恋全在日常里了。 旧时的昆曲演出节令戏,也有这种日常的美好。 莲花开了,戏台上演《浣纱记·采莲》。秋景现了,台上演《琵琶记·赏秋》。端午节到了,合着粽子的香味和艾蒿的苦味,唱一出《白蛇传·端阳》。到了七夕,女孩儿家对着月亮乞巧的光景,就该演《长生殿·鹊桥密誓》了。对应节令,昆曲都有应时应景的折子戏。逢到节令,也少不了唱上一出相应的昆曲。 不同于好莱坞电影的暑期档或者中国的贺岁电视剧,影视“节令戏”以闹猛的轻喜剧为主打,把观众逗笑了才好赚钱,昆曲节令戏大多缺少喜气。《红楼梦》里写到点戏,宝钗尽点热闹喜庆的折子戏讨老祖宗喜欢,衬得一边的黛玉又成了“多余的人”。昆曲节令戏倒出出都像是林妹妹点的,感时伤怀。比如《赏秋》,牛小姐见月色融融,请相公一起玩月,她哪里知道,她的夫君蔡伯喈正惦记着家里的糟糠之妻赵五娘,满是月照离别人的感慨,“秋景最伤怀”。再比如《端阳》一出,白娘娘喝下雄黄酒现了原形,就是从这个倒霉的端午节开始,她和许仙的恩爱打了折扣。更不用说《浣纱记》和《长生殿》了,西施和杨贵妃都逃不掉红颜薄命的厄运。 往昔的观众并不计较戏中的悲戚和不祥,戏是戏,犯不着当真吧。又或者,他们明知戏中的悲戚和不祥,更体味悲戚和不祥亦是人生常态,犯不着忌讳。 现如今节令乱了,暖棚四季不分地供应番茄、黄瓜,空调勤奋工作,取消了冷热,节令销声匿迹,况乎节令戏?季节更替、佳节来临多半是由商场提醒的,抑或,打折促销才是现代社会的节令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