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样新装称柳腰。中西合璧市招摇”——女装的变化 1878年前后,随使英国的年轻外交官张德彝在英王举行的宫廷眷会中看到,贵妇们“皆袒胸露背臂。裙或红或白,或粉红,或葱绿;前覆脚,后曳地六七尺;饰以绣花,或挂鲜花”(张德彝《随使英俄记》,岳麓书社,1986,339页)。 张德彝笔下的这种衣服,应该就是我们今天比较熟悉的西式晚礼服。妇女在正式场合袒露肩臂,虽然是西方上层社会的一种传统礼仪.但是对于清末刚刚走向世界的中国人来说实在是太触目了,让中国的传统淑女穿上这样的衣服,这在当时更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晚清的大多数人并不能像张德彝那样和西女近距离接触,一般还只局限在“远观”阶段,而且多数是在白天,也就是她们出门做客、购物,或者看赛马的时候,在这样的时间里,她们的服装和晚礼服是有很大差别的,我们可以随便引几句上海洋场的竹枝词: 素练重裙著地飘,轻纱障面避尘嚣。尽多玉立长身态,都为灵王爱细腰。(李默庵《申江杂咏》,顾炳权《上海洋场竹枝词》,77页) 马路谁人策马来,欧西女子俊风裁。雕案侧坐明驮速,十幅湘裙洒不开。(朱文炳《海上竹枝词》) 轻纱障面,长裙垂地,细腰玉立,仿佛霓裳仙子,晚清人对于身着常服的西女,不乏赞美和倾倒之意。不过,由于这些竹枝词的作者多为男性,对于服装的样式、装饰物等等方面的关注未免粗略。如果简单了解一下同一时期的欧洲服装趋势,就会发现,西女之所以会给中国人这种霓裳仙子的印象,是与当时欧洲女装的样式有关。 原来19世纪的后三十年,恰好是西式女装所谓“后面系结的时期”,特点是裙子的重心移向后臀,并且用堆积的大蝴蝶结和褶裥来增加后部的丰满感,上体的造型则是突出胸部的丰满,并勒紧纤腰。从侧面看去,女子的身体呈现出优美而又挺拔的S型曲线——前胸隆起,腹下收进,后腰深陷、臀部高翘,再配合上出客服装收紧的衣领和袖口,以及曳地的裙幅.塑造出的是既窈窕又丰满、既迷人又端庄的西方美女形象(张乃仁、杨蔼琪著译《外国服装艺术史》,人民美术出版社,1992,271—272页),与深藏在阔袖长裙里的中国女性形成鲜明的对比。 富有魅力的西式女装对于喜欢尝新的中国女性来说自然很有诱惑力,曾朴的小说《孽海花》中,傅彩云(影射清末名妓赛金花)在随同第一任丈夫金雯卿(影射洪钧)出使欧洲之时,就曾穿着西装出过风头: 不一会,(彩云)就拢上一束蟠云曼陀髻,系上一条踠地纤縩裙,颈围天鹅绒的领巾,肩披紫貂嵌的外套,头上戴了堆花雪羽帽,脚下踏着雕漆乌皮靴,颤巍巍胸际花球,光滟滟指头钻石,果然是蔷薇娘肖像、茶花女化身了。 据说赛金花不但在服饰上大胆,而且聪明异常,很快学会了外文,所以到处受到西人的关注。今天看来,即使赛金花在外洋的际遇的确如此,穿洋装、说洋文不过是一种入乡随俗,但在19世纪末的中国,这可算得上是一件新鲜事。至于在中国本土,真正全套洋装的女性更是凤毛麟角。尽管如此,这并不妨碍洋装成为影响清末民初女装的主要因素之一。在它的影响下,清末民初的女子服饰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1)在服制上突破等级观念 据说光绪帝因宠爱珍妃,特意用东珠为她制成了一件华贵的珍珠披肩,不想此事被隆裕皇后知道了,向慈禧太后告密,险些引来一场大祸。 这个小故事除了争风吃醋的表层含义之外,其实还涉及到清宫森严的等级制度。因为这种东珠非同小可,不但精美昂贵,而且在使用中等级的界限也是很分明的。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皇贵妃、妃嫔各有等差(黄能馥、陈娟娟《中国服饰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535—536页)。即使珍妃没有越制,但是珍珠披肩本身就非常招摇,在清官可算是奇装异服了。 其实传统女性服饰的禁忌是非常多的,命妇们根据丈夫或者儿子的官位品级.也穿着与男装类似的补服。嫡妻着裙,婢妾着裤,界限异常分明:喜事用红,丧礼穿白,也是约定俗成的观念。不过,这些禁忌在近代服装潮流的影响之下,都逐渐地被打破了。 裙子在传统的等级观念上有着重要的意义,穿裙子还是穿裤子,还有穿什么颜色的裙子,是区别主奴、嫡庶的关键。所谓“诗礼人家,妇女一起床,便穿上了裙子,直到晚上睡觉才脱掉。……小姑娘们,十三岁起就得穿裙子。妓女是不穿裙子的,这是良家妇女与娼家的区别”(曹聚仁《上海春秋》,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189页)。以前主要是汉族妇女穿裙,满洲贵妇除了朝裙,平时不穿裙子。晚清时期,汉满互相影响,于是都开始穿裙子。满汉合流只是问题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等级观念的淡化。清末一些时髦女性穿起了裙、衫同色的衣服,“衣衫新样漫经心,或制斜襟或对襟。尚有裙衫同一色,四围阔滚皱纹深”。强调裙、衫色调的统一,裙子的等级化观念在淡化,时装化特点在加强。与此同时,裙样也有了更多的变化。传统的裙子有百折裙、马面裙、裥干裙、鱼鳞裙、月华裙等,不过基本的样式是前后有平幅裙门,两侧打褶,而且很长,只允许走路时微微露出一点莲尖。此时两侧打褶的样子不再时兴了:“自昔通行百裥裙,西纱西缎暑寒分。今教宽大沿欧俗,不使旁边现折纹”,这才是我们现在常说的全幅打褶的百褶裙,自然是受了西式裙装的影响。还有半中半西样子的裙子,既学西裙加假扣,层数又多,裙身又比较窄小、合身:“裙腰不必两分开。假扣匀排亦怪哉。既学西洋层锦簇,如何下幅紧围来。”(朱文炳《海上光复竹枝词》)又有一种裥裙,自后围向前以束裙腰,过去多为江、浙乡村之男子服之,清末上海之浦南,妇女则把它系在衣服的外面,“腰肢紧束,飘然曳地,长身玉立者,行动袅娜,颇类西女”(徐珂《清稗类钞》卷13,6202页)。原来只有妓女和婢女穿裤子,但后来妓女推出了以裤代裙的新行头,良家女子也开始效仿,裙、裤的禁忌也开始被打破。 中国古代对衣着用色有严格的规定,以黄、紫、红色为贵色,以绿、碧、青色为贱色,黑、白为凶色,而艳妆者被视为轻浮下贱之人。庶民妻女袍衫衣料可黑、紫、桃红及各浅色,禁用大红、青、黄色。而在西方人的眼里,这种传统的颜色搭配是很奇怪的。立德夫人在杭州见到女子们“身着鲜红色的锦缎,黑发上戴着的绿玉首饰”,就觉得很诧异:“各种颜色交相辉映,效果非常奇怪。看来,她们都沉醉于自己漂亮的服装,没有注意到首饰都把头发给坠了下来,也不知道红绿搭配有多怪。(阿绮波德·立德《穿蓝色长袍的国度》,341页) 不过,在近代沿海沿江的一些商埠,由于洋装的影响,不少女子开始抛弃传统的色彩观念,追求服装颜色的和谐、美观、脱俗。上海的时髦女性,有的“缟素衣裳偏称体,淡妆不着石榴裙”(招隐山人《申江记游》,顾炳权《上海洋场竹枝词》,67页);有的则“杏燕花新锦地纹,红灰衫子白灰裙”(袁祖志《申江竹枝词》,顾炳权《上海洋场竹枝词》,18页)。 (2)服饰的简洁化趋势 20世纪40年代,张爱玲在给苏青出主意制衣的时候,强调线条简单的对她合适:把大衣的翻领首先去掉,装饰性的折裥也去掉,方形的大口袋也去掉,肩头过度的垫高也去掉。最后,前面的一排大纽扣也要去掉,改装暗扣。由于强调得过于简单了.苏青最后只得出口抗议,虽然还是商量的口吻:“我想……纽扣总要的罢?人家都有的!没有,好像有点滑稽。”(张爱玲《我看苏青》) 其实风格简洁、装饰物少,正是西式女装与中装的一大区别。花纹繁复的洋装当然也有,不过为了突出衣服的整体造型,多数以暗花为主;至于用做装饰的花边,在高级西式女装上自然也非常的讲究,但说起在边边角角上下的功夫,传统的(高级)中式女装可要复杂得多了。它们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满:浓丽的色彩、繁复的花纹,还有过分的装饰。领口、袖口、下摆都要镶边,而且名目繁多,造价也非常可观,仿佛女子们把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用到这上面去了。“有所谓白旗边,金白鬼子栏杆、牡丹带、盘金间绣等名色,一衫一裙,本身绸价有定,镶滚之外,不啻加倍,且衣身居十之六,镶条居十之四,一衣仅有六分绫绸”。大约咸丰、同治年间,京城贵族妇女衣饰镶滚花边的道数越来越多,有“十八镶”之称。在氅衣的袖口内,也缀接纹饰华丽的袖头,上面也有花绦子、狗牙儿等镶滚,这样袖子显得更长了,看上去像是穿了好几层讲究的衣服。这些复杂的装饰图案,取的名字都很吉利,像“子孙万代”、“双喜相逢”、“凤鸣春晓”、“五福寿仙”等等(黄能馥、陈娟娟《中国服饰史》,600页)。花边还有许多是雕空的,穿上呈凹凸状,有立体感。每穿着前须用软银熨斗烫熨镶边,否则收褶不得法,就无法再穿(景庶鹏《近数十年来中国男女装饰变迁大势》,引自罗苏文《女性与近代中国社会》,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179页)。或许是因为中国传统女子足不出户(或者很少出门),只好在“女红”上消磨时光;或许由于服装在样式上过于单调,人们才会在花边镶滚上下那么大的工夫。 在20世纪初的上海,这种过分强调细节的服装已经显得落伍了,在时髦人物的眼中,“簇新的补服,平金褂子,大镶大滚宽大的女袄,像彩色的帐篷一样,……男人的衣服一样花花绿绿,三镶三滚”,显得非常的滑稽(张爱玲《怨女》)。 到了民初,那种繁复的花样、过多的装饰开始减少。“旧时服式,素取宽博,近年效法西洋,尽改短窄”(顾伯英《女子服装的改良》,《妇女杂志》7卷9号,1921年9月,51页)少妇的装束在强调端庄的同时更加简洁。衣料一般取提花纹样图案,或单色(蔚蓝、深黑)无花光面织品,给人高雅之感。活泼者选择牡丹、芍药花型图案,给人雍容华丽之美。衣边讲究用本色丝带为滚口,昔日流行的珠翠边(缝在衣边一寸以内)已弃之不用。若毛料服装则纽扣、领缘处均以丝练边为饰(俗称“黄缮骨”);花绒面料要用本色绒为扣。显然,由于装饰物的减少,加上合体的剪裁原则,衣服的线条更加流畅,女性自身的曲线也更加突出,虽然依旧是贤母良妻的总体设计,但是更加简约、大方。至于闺阁中的未婚女性,衣服的色彩则更加素雅,款式也更加简洁,装饰品没有珠围翠绕,仅缘以丝带。裙以半膝为限,缘以黑布带。加上素淡的辫饰和最新潮的革履、丝袜,少女的清纯之美更加突出(罗苏文《女性与近代中国社会》,188页)。我们可以从流传至今的大量民初照片看到这一类女装。 其实,女装的简洁化也是当时的世界服装潮流。由于中西交通的发达,晚清民国,特别是20世纪20年代之后,引领世界时装潮流的巴黎时装样式很快就会传到上海,并通过报刊、电影等媒体流传开去。如20至40年代上海最畅销的时尚杂志《良友》第36期(1929年3月)在介绍了多款巴黎、纽约春夏时装展览会中的时装样式后倡导说,“服装问题,在实用方面求其合卫生,在观瞻方面则有审美关系。现代生活中,事事去繁就简,尤其是H常衣服,更取其轻便”(《巴黎及纽约春夏时装展览会中几种简单而美丽之衣服》,《良友》36期,1929年3月,19页)。时装的简洁化固然与当时的世界性经济危机有关,但大势所趋已不可逆转。 (3)式样翻新、曲线突出 如前所述,中国传统女装过分强调平面装饰而不重人体造型。在我们的印象里,晚清著名的《点石斋画报》上的中国女子,她们的衣服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宽大过膝的长衫,下身是裤子或裙子。再配上伶仃的小脚。其实有清二百年的时间里,汉族女装的样式几乎都是这个样子,不论是官家眷属还是平民百姓,一例是长衣、大袖、宽边。那个时代的旗袍(“旗女之袍”)还是满族女子的专利,贵妇的旗袍按照正式和随便这两种用途分为氅衣和衬衣,二者的样式没有多大区别,基本上都是圆领、直身,有五个纽扣的长衣,袖子形式有舒袖(袖长至腕)和半宽袖两类,袖口内再另加饰袖头,只不过氅衣的用料和装饰更加华丽和繁复,而衬衣相对地简单一点,适于家居或者非正式的场合。从现存的一些清末宫廷贵妇的照片来看,她们的旗袍虽说因为连身会使身材显得颀长一些,但比起后来的改良旗袍却要肥大得多,并不能全面突出身体的曲线。 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欧式女装突出女性曲线的审美观念的流传,延续了二百年的传统女装样式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清稗类钞》载,“同、光间,男女衣服务尚阔袖,袖广至一尺有馀。及经光绪甲午、庚子之役,外患迭乘,朝政变更,衣饰起居,因而皆改革旧制,短袍窄袖,好为武装,新奇自喜,自是而日益加甚矣”(徐珂《清稗类钞》卷13,6201页)。1900年前后,立德夫人在苏州发现当地女子的衣服已经“比中国西部妇女的服装要紧,接近英国的紧身服。袖子仅及肘部上方紧贴手臂,而不是像常见的中国服装那样,在手腕处垂下半码长。无疑,杭州和苏州女士的服装——可称为时下中国女士的流行款式——裁剪完美,极其漂亮,任何人穿着都很合身,而不失庄重和自然”(阿绮波德·立德《穿蓝色长袍的国度》,343页)。 苏、杭流行的这类紧身女装显然是受上海的影响。当时的时尚女装,不但吸收了西式女装的特点,而且有所夸张,“衣之长及腰而已。身若束薪,袖短露肘”(徐珂《清稗类钞》卷13,6166页)。具体说来,就是上衣瘦小,以腰身、臂膀处无一褶纹为美,同时下襟也由长而改短。大约是受中国女子体形的限制,这种夸张的结果,并不能像“衣衫紧窄腰围小,凸乳高胸曲线明”的西式女装那样突出女性的S型身段,而是“身若束薪”——前后几乎都没有曲线,平平瘦瘦的像一根柴火.如果用上张爱玲的比喻,就是像一缕诗魂,瘦弱无助,惹人爱怜,典型的乱世中的薄命女。 (4)女学生装和旗袍成为亮点 民国改元之后,更多的年轻女子穿起了欧装,当时有许多竹枝词对此都有描写,比如“素裙革履学欧风,绒帽插花得意同。脂粉不施清一色,腰肢袅袅总难工”(玉壶生《厂句竹枝词》,雷梦水等编《中华竹枝词》卷1,350页)。 不过西式女装不但触目,而且不太符合中国人的穿衣习惯.比如说冬日上身围巾、帽子齐全,脚下却只穿薄薄的丝袜,实在是“美丽动(冻)人”:“围巾批氅着花冠,两袜偏教薄似纨。坠指裂肤都不惜,为摹时样耻言寒。”(张文洵《丙寅天津竹枝词》,雷梦水等编《中华竹枝词》卷1,489页)因此,大多数赶时髦的女子取的是中庸之道:先是模仿朴素大方的女学生,后来转而对中西合璧的旗袍情有独钟。 从19世纪末开始,兴办女学的运动虽然屡屡受挫,但是随着时势的发展,也逐渐形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潮流,女学生逐渐成为近代中国女性中一个特殊的群体。她们由于接受了近代学校教育,稍通西礼、西语,生活情趣、审美眼光已经与同龄的传统女性有了很大的不同,她们的服饰也因此带有鲜明的特色。 清末小说家李伯元的《文明小史》中曾描写过上海虹口女学堂学生的打扮:“一个个都是大脚皮鞋,上面前刘海,下面散腿裤,脸上都架着一副墨晶眼镜,二十多人,都是一色打扮,再整齐没有。”这种整齐划一的打扮,带有明显的近代学校教育的特征,类似于我们今天的校服。近代不同时期、不同学校的校服自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不过有一个共性,就是要求朴素淡雅。例如上海务本女子学校规定“鞋帽衣裤,宜朴净雅淡,棉夹衣服用元色,单服用白色或淡蓝。脂粉及贵重首饰,一律不准携带”(《光绪三十一年务本女子学校第二次改良规则》,朱有<王献>主编《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2辑下,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593页)。这样一种着装规定,可以在潜移默化之中教育学生们树立贵清洁不贵装饰,尚从容和蔼不尚浮躁,谨慎端庄不苟言笑的自尊自重的意识。在崇尚奢华、追求时髦的清末,朴素淡雅的女学生,无疑像一阵清新的文明之风,引起了人们关注,有竹枝词云:“或坐洋车或步行.不施脂粉最文明。衣裳朴素容幽静,程度绝高女学生。”(忧患生《京华百二竹枝词》,雷梦水等编《中华竹枝词》卷1,276页) 民国建立以后,随着女子教育的发展和普及,女学生的群体在不断地扩大,她们的装束甚至在一个时期内影响了人们的审美取向。据说,当时就有不少名妓为了招引客人,特意打扮成女学生的样子,可见学生装之时髦。民初学生装的规制,和普通女装一样,是上袄下裙,上衣的衣袖宽大。开领有方、圆、三角形,下身是长仅及膝的黑裙,脚下是白色帆布鞋或高跟鞋。家境好的女学生,衣料多选用西洋花绸,中等家境的,夏天用白洋纱、夏布、麻纱,秋冬季用灰哔叽、直贡呢、羽绒呢。即使是赶时髦的女生,也很少烫发。20世纪20年代以后,女子剪发更是在学校中流行,因此,她们身上常用的饰物,不再是华贵的戒指、发针,而是具有实用价值的小阳伞、眼镜和手表,另外,上衣襟前还会插上一两支钢笔或活动铅笔。这样一种装束,在民初经过不断的改良,就成为1919年走在“五四运动”队伍中的女性们的典型服饰,健康大方而又充满自信。 朴素大方的学生装虽然在一个时期内引人关注,但当更能体现东方女性魅力的改良旗袍出现之后,前者的时装作用就开始消失,既而回归到原来的位置——为女学生这个特定人群服务。到后来,学生装在式样上还受到旗袍的影响,一些学校甚至采取旗袍做校服,不过样式和用料仍然崇尚简朴。 学生装之所以会退出流行舞台,原因是多方面的。二三十年代,由于女子教育的进一步普及,在大多数的大中城市,中等阶级以上人家的女孩子都会有做女学生的机会,在年龄上也更加趋向整齐(中学生大约在15~20岁之间),因此可以说在这样的地方,女学生和少女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同义词,同时也以此区别于公众更加关注的审美对象——成熟女性。此外,单从服装的角度来看,学生装的朴素、简单在时装潮中虽曾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但总体来说缺乏变化,而且并不适用于所有的爱美女性,比之于式样、用料等方面不断推陈出新的旗袍,自然要甘拜下风了。 旗袍本是满洲妇女的专利。民国改元,五族共和,旗袍区分满汉的意义已经不存在,民国伊始,许多爱俏的北方女性就穿起了旗装。不过这种旗袍的样式仍然陈旧,服体宽大,卡腰很小,下摆很大,大襟开到底,穿起来既不随体,也不舒服。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旗袍的领、袖、边、长、宽、衩开始持续花样翻新。最初的旗袍称为旗袍马甲,套穿时要衬穿一件短袄。到了1926年,短袄和旗袍马甲开始合二为一,为了避免“老派人士”的攻击,尝鲜的新潮女士不得不在旗袍的边、袖等处镶上“蝴蝶褶”。1928年,旗袍进入新阶段,长度适中,很便于行走,袖15大多数仍然保持旧式短袄的宽大风格,领口则花样繁多,各具情趣。时人认为,旗袍最符合新女性所追求的简单、坚固、雅致、宽窄适度、长短合宜这几条基本原则(逍遥生《妇女服装谈》,《妇女杂志》13卷1号,1927年1月,99页)。20世纪30年代,旗袍开始被部分中学、大学采用为校服,于是衣长短了一寸,袖子则完全采用西式,以便着装时跑跳自如。1932年,新派女性竞相穿着“花边旗袍”,这种款式采用“小元宝领”,领口、袖口、襟边镶有花边。1933年后,大衩旗袍开始抬头,后来甚至由衩高过膝一举滑向衩高及臀。同时,为更好地衬托女人的曲线,旗袍的腰身亦变得极窄,旗袍的长度发展到了极点,以至着装时袍底落地,完全遮住了双脚,这种奇特的款式,时人名之曰“扫地旗袍”。那时候,时髦女性的标准形象是“头上青丝发钳烫,西式千湾百曲新”、“身上旗袍绫罗做,最最要紧配称身。玉臂呈露够眼热,肥臀摇摆足消魂。赤足算是时新样,足踏皮鞋要高跟”(《新闻夜报播音园地汇编·现代的女子》,《美术生活》16期,1935年7月,7页)。到抗战前后,由于衣料价格的攀升,旗袍的长度又有所缩短(参见忻平《从上海发现历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363页:“1925年至1940年上海妇女旗袍流行长度曲线图”)。我们今天所熟悉的长短、开衩、领、袖都比较适中的旗袍,是在抗战时期才相对定型的,是当时中国女子的标准服装。 “改良旗袍”实际上是东西方审美观念结合的产物,它打破了传统的上衫下裙的规制,领、袖、边、长、宽、衩以及面料的丰富变化可以适合于大多数的女性。合体的裁剪方式更能够衬托她们窈窕的身材,突现女性的魅力,因此时至今日,它仍然是世界公认的东方女子的典型服装。但在当时也引起一部分人的非议。其中有一位自称是“乡下老太婆”的作者在《女子月刊》上发表的文章的观点颇为奇特,她说,过去满人灭明,尚能“男降女不降”,而“现在糟透了,女子也降了满人了”(徐青宇《为什么要叫做旗袍呢?》,《女子月刊》1卷3期,1933年5月,27页) (作者 苏生文 赵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