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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的北洋海军超勇巡洋舰(上)

http://www.newdu.com 2018-01-15 中华网 佚名 参加讨论
清冽的海风从泰恩河掠过,带来北海上独特的气息,薄雾渐渐散去,大英帝国的纽卡斯尔军港里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岸上一队队水手、士兵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为码头边两艘外形秀丽的军舰运输着补给。指挥的银笛声、搬运重物的号子声、军舰发出的悠长汽笛声,共同奏响了一曲醉人的启航之歌。人群中,有名穿着蓝色制服,腰挎军刀的年轻海军军官静静地伫立着,凝视远方的目光中透出一股深情。
    一位俏丽的金发少女翩然而至,给忙碌的码头带来一丝不小的波动。周围的人们纷纷抬头观望、窃窃私语,间或有几张面孔露出会心的笑容。少女手中捧着芳香四溢的蛋糕,上面写着“The Imperial Chinese Navy-Chao Yung”(大清帝国海军——“超勇”)和一个显然是属于东方人的名字。顾不得平静一下呼吸、拭去额头的汗珠,少女走向那位年轻军官,两人的身影俨然成了纽卡斯尔这个夏天最美的风景。
    
    1881年8月9日,中国海军 “超勇”、“扬威”号巡洋舰从英国纽卡斯尔港启航回国。
    “……保密——目前海军一般人的意见和炮术的进步越来越对装甲舰不利。阿姆斯特朗公司已设计出新式非装甲巡洋舰,时速15海里,排水量1200吨,吃水15英尺,机器被水下舱板遮蔽,用煤堆保护。装备两门25吨新型后膛炮,足以穿透海上的任何铁甲舰,一门安装在舰艏,一门在舰艉,均绕枢轴旋转,可向前方和舷侧目标射击。此外尚有小炮及鱼雷装置。全舰水手七十人。建造时间十五个月,全部造价90000镑。所有以上各项数字均系估计的近似值。此种巡洋舰将被证明比现存各种巡洋舰优越,就像‘阿尔法’、‘伽马’型号炮艇之优于其他炮艇一样,它将成为新型炮艇的重要补充。这是您的理想从炮艇级扩展到巡洋舰级,如在别国政府之前被中国政府所采用,您将再一次在海军科学方面居于领先地位。……”
    1879年6月15日,一份这样的电报由伦敦经恰克图电报线,传递到中国海关总税务司位于北京的办公桌上。发电者是中国海关驻伦敦办事处主任金登干,收件人则是在中国近代史上大名鼎鼎的赫德爵士。这位出生于爱尔兰的英国人,19岁时就作为一名对华外交人员踏进了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度,因为好学、工作勤勉、处事积极,28岁时就荣登中国海关总税务司的宝座,并一直担任至76岁的老年,几乎把一生的时光都驻留在了中国。在职期间,以其特有的热情、认真精神,使海关成为当时中国官僚机构中效率较高、较廉洁的部门,海关新税也成为了清末中国政府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曾经竖立在上海外滩的铜像(现陈毅市长雕塑的附近),象征了他在这个国家历史上留下的独特印记。
    可能是源自岛屿民族性格里那鼓对大海与生俱来的热情,作为英国在华利益的代言人和攫取者,赫德在控制中国海关行政管理权,干涉中国内政的同时,对于中国创建近代海军的计划也颇感兴趣。早在1861年,赫德就参与了“李泰国-阿思本舰队”的筹划、谈判,是为其介入中国海防事务的最早实践。1874年日本侵台事件发生后不久,关于建设西式海军的提案重新引起清政府重视,赫德借此再度插足中国海军建设领域,通过与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反复讨论,掀起了大规模购买西方军舰的浪潮。
    实际上,赫德本人对海军、军舰并无太深了解,他的有关信息和知识大都得自中国海关驻伦敦办事处主任金登干,而这个办事处的主要任务正是为中国联系购买军火、舰船。早期促成中国购买了一批蚊子船(中国文献也称蚊炮船。因为是由英国著名舰船设计师伦道尔设计,又称伦道尔式炮艇),使得赫德越发意气风发,对中国国内当时针对这些炮艇的批评之声毫不介意,而一心一意做起了中国海军总司令的美梦,并积极鼓动中国购买更大的军舰,借以一步步实现对中国海军控制权的掌握(赫德一度曾向清政府提出设立海防总署,由其出任总海防司的设想,以便直接控制中国的新式海军。后经南洋大臣沈葆桢、北洋大臣李鸿章极力反对而作罢)。
    金登干发来的这份极尽阿谀的电报,介绍了阿姆斯特朗公司新推出的一种巡洋舰,恰好投中赫德的下怀。似乎是觉得电报里说得还不够清楚,5天后,意犹未尽的金登干从伦敦又寄出了一封长信,更为详细地描述新式巡洋舰的特性,强调这型用于进攻的巡洋舰,是对中国海军原有的蚊子船的极好补充。并认为,对于财政支绌的中国政府而言,与其孤注一掷购买几艘价值不菲的大型铁甲舰,不如用这笔钱来大量装备一批价格便宜的巡洋舰,而且依据当时英国海军舰船设计界的观点,这种价格低廉的巡洋舰理论上还是大型铁甲舰的克星,为了论证铁甲舰很快会被淘汰,金登干举了个生动的例子,“……这个题目可以作无限引申的详细阐述,比如说,人身铠甲的废置不用就是一个恰当的例证……”。
    电报中提到的巡洋舰,依据十九世纪海军的分类标准,属于碰撞巡洋舰或撞击巡洋舰,中国史料称为碰船兼快船、碰快船。探寻这类军舰的源头,可以上溯至1866年意大利、奥地利两国之间爆发的利萨海战。那次海战中,由特格特霍夫海军上将率领的奥地利舰队列成横阵(或称楔型阵、“人”字阵,中国称雁行阵),大败采用纵队的意大利舰队,从而影响了世界海军战术的走向。而奥地利旗舰“斐迪南德”将意大利舰队旗舰“意大利”号拦腰撞沉的经过更是成了海军史上的经典战例。尽管这次撞击战术的成功运用里,夹杂着太多偶然性的因素,然而对沉寂已久的海军战术和舰船设计领域来讲,利萨海战带来了全新的理念和思想,引发了关于船头对敌战术的意义、舰首方向火力的重要性,以及撞击战术价值的再认识,大转变由此开始。
    撞击战术的偶然成功,很快被传成了神话。以致于有人要设计以撞击为主要作战手段的军舰——撞击巡洋舰。始作俑者是英国著名的舰船设计师乔治。伦道尔,因设计小船装大炮的蚊子船而声名鹊起的伦道尔,是性价比理论的坚信者,他坚持可以建造一种小而便宜的军舰去战胜和替代昂贵的铁甲舰,这类小型军舰的重要特征是航速快、装有撞角、舰体外形简洁、隐蔽,能够利用其装备的撞角、大口径火炮对铁甲舰构成威胁。这一概念性的理论随即受到追捧,19世纪后期,人们可以在世界各地很多军港里见到撞击巡洋舰的身影。
    由于得到决策层的重视,中国近代海军建设的初期,对于国际上海军技术发展的走向一直保持密切关注,几乎是不错过任何一个新技术,可谓紧追潮流。早期购买蚊子船,以及后来订造一等铁甲舰、穹甲巡洋舰、装甲巡洋舰,乃至自行设计建造潜水艇、舟桥船、全钢军舰皆是例子。这种对新技术的敏感性,和发展海军的努力,在当时亚洲国家中遥遥领先,即使在世界来讲,也不稍逊色。新锐的概念舰——撞击巡洋舰,通过赫德推荐、介绍后,主持北洋海防事务的李鸿章立刻产生了兴趣。当时,新生的中国海军迫切需要一种堪当重任,能出远海作战的新式军舰,但因为“经费太绌、议论不齐、将才太少”,中国购买一等铁甲舰作为海军主力的计划一拖再拖,使得主持此事的李鸿章备受责难。现在突然出现了一种价格低廉,且能“追赶碰坏极好之铁甲船”的巡洋舰,无异天赐的转圜良机,买大型铁甲舰买不起,购2艘小巡洋舰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还能暂时堵住反对派的嘴巴。时值中俄两国交恶,面对俄国海军的挑衅,海防的重要性再度凸显。经详细查看图纸和咨询外国军官后,1879年12月9日,李鸿章委托赫德向英国军火巨头阿姆斯特朗公司洽谈订造2艘新式撞击巡洋舰。2天后正式向清政府作出汇报,在强调购买巡洋舰的重要性同时,引人注意的是,李鸿章在奏折中称,中国要巩固海防,“非购置铁甲等船练成数军决胜海上,不足臻以战为守之妙” ,表示目前购买巡洋舰只不过是为他日的铁甲舰队做准备,实际并不十分认同赫德、金登干等人有关铁甲舰过时的论调。
    对于中国的委托,赫德认为此项工程完成的好坏将直接影响到以后对华的军火贸易,以及英国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对中国海军的控制程度。于是专门致信给在英具体办理此事的金登干,着重强调了军舰在平静水域的标准航速必须超过15节,舰首要装备特别强有力的弓形撞角,提醒金登干,李鸿章对舰载鱼雷艇抱有浓厚的兴趣,希望鱼雷艇速度必须达到17-18节,并要求2艘军舰要于1881年春季交船。金登干不敢怠慢,立即着手与阿姆斯特朗公司谈判,于1879年12月18日正式签订合同,2艘军舰总价16万英镑,低于1艘9万英镑的最初报价。双方约定船价分三次支付,合同签订后6个月内付第一批,此后6个月内付第二批,竣工后支付余款,期间按年利5%支付过渡期利息。英国丽如银行负责分期付款担保,收取1%担保金。1880年4月17日,首批三分之一造价,汇至中国海关在丽如银行的G账户内支付,中国两艘撞击巡洋舰的建造计划启动。经赫德提议,两艘军舰在英国分别被暂时命名为“白羊座”和“金牛座”,前者表示两艘军舰都有尖尖的角,后者则寓意军舰的产地是欧洲(西方神话中,天神宙斯曾化身金牛追求人间一位美丽的公主,后来故事的发生地用公主的名字欧罗巴命名,此即传说中欧洲名称的由来)。同年12月27日,李鸿章将两艘军舰正式命名为“超勇”、“扬威”,英文译名ChaoYung YangWei,遵从西方海军的习惯,两艘同型舰并称“超勇”级。
    阿姆斯特朗开创的阿姆斯特朗公司(今属维克斯防务集团),是近代世界著名的火炮制造商,但当时并没有自己单独的船厂。有造船的买卖,都是转包给位于泰恩河畔的米切尔船厂建造,中国的这两艘巡洋舰也不例外,舰体部分都是米切尔船厂完成的。当时在船厂内,还有一艘已经开工的同型巡洋舰,即智利政府订造的Arturo Prat号,后来这艘船一度准备转卖给中国,但被李鸿章回绝,而于提的是,出于多种考虑,赫德对于2艘巡洋舰的建造质量非常关心,当得知军舰的舰体不在阿姆斯特朗公司建造时,专门致信金登干,异常详细地询问了米切尔船厂的造船历史、规模、施工能力等细节情况,并多次提醒金登干注意监督,要求必须造出2艘“第一流的巡洋舰”。
    由伦道尔设计的“超勇”级撞击巡洋舰,正常排水量为1380吨(一说1350吨),满载排水量1542吨,舰长64米,宽9.75米,吃水4.57米。主机采用的是Howthorn公司生产的2座卧式往复式蒸汽机,配备6座锅炉(早于“超勇”级建造的智利Artuor Prat号只有4座锅炉,为满足李鸿章对于航速的要求,伦道尔在两艘中国军舰上做出了改进,将锅炉增加到6座),双轴推进。设计功率2600匹马力,航速16节。舰上煤舱正常储量250吨,最大可以储存300吨。续航能力5000海里/8节。除蒸汽动力外,“超勇”级军舰上还配置有风帆索具,能采用风帆动力航行,设计时“超勇”的桅杆属于直杆,张挂索具相对简单的纵帆。回国后不久,中国方面对桅杆进行了简单改造,在前桅加装了横杆(横桁)。
    “超勇”级军舰的舰体为金属结构,舰体材料主要采用的是3/4英寸厚的钢板,铆接在木质底板上,另外在水线下3.5英尺处有一段简化的装甲甲板,保护着机舱和弹药库等重要部位,但这层装甲甲板厚度仅为3/8英寸,只能给水兵们一些心理安慰而已,并无太多实际价值。除此外,“超勇”级再无附加装甲,属于无防护巡洋舰,这样设计的主要目的是出于减轻军舰的吨位、提高航速,以及降低成本等考虑。为增加军舰的生存力,伦道尔在军舰舷侧和机舱上方设置了多个煤舱,寄希望依靠煤堆来提供一些防护。
    因为自身生存力薄弱,而作战的主要手段又是极为冒险的撞击战术,“超勇”级军舰外形设计上别具特色。除双桅、单烟囱外,水线以上的舰体非常简洁、低矮,如此既使对方难以瞄准,逃避敌方火力的打击,同时又能尽量隐蔽自己,不被敌方发现,以发挥撞击战术突然性的特点,其设计思路非常类似今天的隐形军舰。但由之却造成了适航性差的恶果,该级军舰干舷极低,即使在风平浪静的情况下高速航行,首尾主甲板也可能被海水淹没,恶劣海况下的情况可想而知。为此,“超勇”级军舰首尾的主甲板不作为水兵工作的主区域,没有敷设柚木甲板,通常布置在主甲板的吊锚杆被安排到了前后主炮塔顶上,这样起锚作业时,水兵的工作环境相对安全,然而吊锚杆位置过高,尽管按照赫德的要求安装了蒸汽起锚机,仍不可避免会影响起锚作业的时间。“超勇”级军舰指挥系统的布置较有特色,在主炮塔后部、烟囱后部两处各设有一座装甲司令塔,但装甲厚度仅有5/8英寸,烟囱后部的装甲司令塔顶部设有露天飞桥,两翼安装航行灯。此外,在后主炮附近还有一个备用的露天指挥台,安装有1具标准罗经。
    沿袭蚊子船小船架大炮的设计思路,伦道尔给小小的“超勇”级军舰安排了2门大口径后膛火炮。这种由阿姆斯特朗公司生产的火炮,可能是MK1型,口径10英寸,身管26倍径,炮弹重400磅,每门炮备弹100发,初速560米/秒,正常情况下最大射击仰角10度,最大射击俯角3度,有效射程8000米,在极限射击仰角15度时,射程可达12000米,这型火炮的威力相当惊人,被认为是1881年代威力最大的火炮,3000米距离上使用实心弹可以射穿14英寸厚的钢板,这可能是伦道尔向金登干许诺这种军舰可以战胜铁甲舰的信心所在。由于这型火炮属于从地井炮发展而来的原始速射炮,因此射速较传统的架退式后膛炮为快,为2.5分钟1发。因为该型巡洋舰的吨位较小,没有采用笨重的船面旋台式炮塔,而是将2门火炮分装在军舰首尾的露炮塔里,火炮采用水压动力转动,每门炮配备10名炮手。为给炮手提供一个相对较好的工作环境,以免风浪的干扰和保持舰体外观连贯避免突兀以增加隐蔽性,在露炮塔外安装了一个固定不能转动的炮廓,炮廓钢板的厚度仅有3/8英寸,分别在火炮的正前方和两侧开有较大的炮门,主炮在正前方可以获得44度的射角,在左右两侧分别获得70度的射角。由于“超勇”级军舰的干舷很低,高速航行时甲板容易上浪,未免海水灌入炮台内,炮门上均装有挡板,平时关闭,作战时向上掀放到炮台顶上。
    符合当时军舰的设计标准,“超勇”级军舰在主炮之外装备了大量中小口径火炮,用来填补舰上的火力真空。其中,4门阿姆斯特朗公司生产的4.7英寸口径火炮,被安装在上层建筑内的4个拐角上,通过舱壁上的炮门向外射击,射界60度,这种火炮同样属于由地井炮发展而来的原始速射炮,身管长22倍口径,每门炮备弹200发,弹重40磅,火炮初速461米/秒,有效射程3000米。和主炮一样,为防止海水灌入,4.7英寸炮的炮门上也使用了挡板,作战时才向上打开。
    “超勇”级后主炮附近安装了2门诺典费尔德式4管机关炮,中国史料称为四门神机连珠炮。这种由阿姆斯特朗公司生产的火炮,是当时世界与哈乞开司、加特林齐名的优秀机关炮,原理是将多根枪管平行排列, 通过转动把手,使各个枪管后的枪机依序击发,从而实现高速射击。火炮口径25毫米,炮身长965毫米,炮身重193公斤,炮架重117公斤,射速每分钟350发,射程2000米,274米距离上可击穿24毫米厚钢板。此外,舰上的小口径炮还有4门10管加特林机关炮,中国史料称格林炮。
    作为撞击巡洋舰,“超勇”级军舰必不可少的武器是撞角,据西文档案记载,撞角位于舰首水线下11英尺处。但在今天掌握的最早的一套“超勇”级军舰图纸上,却找不到一点有撞角的迹象,据推测是因为撞角的设置增大了舰首的兴波阻力,航速受到影响,所以被迫在舰首处加了一个修形舰艏,保持军舰在平时航行时的流线完好,在作战时再拆卸这个修形舰艏,露出锋利的撞角。
    最后,“超勇”级军舰还有一项特殊的武器——鱼雷兵器。正是这件时髦的家伙,一度让赫德、金登干、伦道尔伤透了脑筋,更一再引起李鸿章的不快乃至震怒。事情要从金登干最早推荐军舰的那封信说起,当时为了吸引客户,伦道尔承诺可以提供航速不低于16节的舰载鱼雷艇,一贯用词夸张的赫德、金登干便添油加醋汇报给了李鸿章。但后来在建造过程中发现, 1380吨的巡洋舰上,搭载的小艇长度最多不能超过15英尺,如果再大一些,巡洋舰上就会缺少足够的挂载空间和搭载所需的剩余浮力,“超勇”级巡洋舰的干舷本来就很低,配备的大炮又很重,而且起吊放下鱼雷艇的作业也很困难。所以,舰载鱼雷艇的大小是受到严格限制的,可在15英尺的小艇上又能够放得下多大的动力设备以保证16节的航速,更何况还要装上鱼雷发射管和至少1条鱼雷。由此,给“超勇”装舰载鱼雷艇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赫德在中国海军建设领域的好运似乎快用尽了,令他意外和难堪的是,后来了解到,李鸿章当初决策购买巡洋舰的一条重要原因,居然是因为看中了舰载的鱼雷艇,没想到这位北洋大臣竟是个鱼雷迷。尽管伦道尔用充足的理由告诉金登干为什么不能搭载鱼雷艇,金登干也原原本本转述和说服了赫德,但是赫德实在没有勇气向李鸿章启齿,去告诉这位主持中国海军建设的实力人物,他所一心期望得到的鱼雷艇是不可能的。后果实在难以设想,这位久居中国,深得中国文化精髓的英国人于是大玩太极推手,一脚将皮球踢回英国,不断向金登干施压,要金登干自己去和李鸿章解释。被逼无奈,金登干和伦道尔想出个有些儿戏的解决办法,提出用能发射杆雷的汽艇(杆雷艇)替代舰载鱼雷艇,耍起了文字游戏,反正都是雷嘛。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加上当时出现了俄国扬言要派舰队进攻渤海湾的险恶形势,为不影响2艘巡洋舰的交货,李鸿章只好强压怒火接受。之前因相信赫德的推荐而购买蚊子船已经备受同僚攻击,现在新巡洋舰上又出现这种事情,李鸿章对赫德彻底失去了信心,认识到赫德、金登干都不过是夸夸其谈的海军外行而已。赫德很快感受到了后果的严重性,做了多年的总海防司美梦被李鸿章一手击碎,此后中国购买新军舰也不再通过赫德了。李鸿章心里对赫德的恼火,最终通过他的得力幕僚薛福成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赫德为人,阴鸷而专权,怙势而自尊,虽食厚禄,受高职,其意仍内西人而外中国……”,现在赫德哭都来不及了,谁让当初说话没边呢。鸦片战争时期,那种中国官僚任洋人欺凌的时代确实过去了。
    经过如此一番波折,“超勇”级军舰上的舰载鱼雷艇于是缩水成了杆雷艇。在鱼雷诞生之前,各主要海军国家大都装备了水雷,在美国南北战争中水雷曾大显神威,受到各国海军界的重视。但水雷毕竟是固定不动的,只能被动防守,无法主动攻敌。为解决这一矛盾,英国人想出了拖雷的办法,即用钢索把水雷拖曳在舰艇的后面,或呈30度角拖曳在两侧,攻击敌舰时,先向目标高速驶去,然后突然转弯把“辫子”一甩,使水雷撞上敌舰从而达到攻击效果。然而这种做法过于冒险,此后英国人在机动汽艇(即木舢板上加装小锅炉,中国称为火轮舢板。出于耐脏等目的,汽艇艇身大都油漆黑色,艇底因为包裹铜皮,一般油漆红色防锈漆)上进行改造,加装一根8、9米长的铁杆,首段携带水雷,平时铁杆收回在艇内,等接近敌舰时突然伸出碰撞敌舰引爆,这即是杆雷艇。“超勇”级军舰装备的杆雷艇回国后未见使用,估计更多时候是拆掉铁杆,直接用作交通艇。
    在世界军舰发展史上占有里程碑式地位的“超勇”级撞击巡洋舰,建成当时是世界最新式的军舰,作为体现新技术、新思想的概念舰,本身不可避免的会??一遇风浪则炮难取准,偶受小炮即船已洞穿”,都是“超勇”级军舰不容回避的缺陷,但这级军舰开辟了舰船领域的一个新类别,而且对英国乃至世界巡洋舰的设计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9世纪后期英国建造的智利Esmeralda号、日本“浪速”级、意大利Giovanni Bausan级巡洋舰上,都能找到阿姆斯特朗公司第一型出口巡洋舰——“超勇”级的影子。至于中国一些论著中,以“超勇”级军舰装甲单薄而认为该型舰质量低劣的评论,与批判水炮台型的蚊子船不能出大海作战一样,都是属于典型的缺乏十九世纪海军常识的局外之谈。而以当时舰龄已逾十载的“超勇”,在1894年黄海大战中的表现不佳为例,批评该型军舰质量不佳,更属没有时间观念的无稽之谈。
    1880年12月6日,天津西沽热闹非凡,停泊在此的各国军舰均悬挂满旗,鸣放礼炮,向正在缓缓出港的招商局“丰顺”号轮船致敬,中国海军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赴外接舰团启程了。此前,中国在外购买的军舰,都是花重金雇佣国外技术人员驾驶回华,为培育、锻炼自己的海军人才,也为节省经费起见,李鸿章经与赫德反复争辩,最终作出决定,派出中国自己的海军官兵前往英国,接收2艘“超勇”级军舰。
    经清廷允准,北洋海防督操、记名提督丁汝昌率管带林泰曾、副管带邓世昌,大副蓝建枢、李和,二副杨用霖,正管轮黎星桥、陈学书,副管轮王齐辰、陆保,管队袁培英、何桂福,军医江永、杨星源,总教习葛雷森(Capt.Glayson),管驾章斯敦(Johnstone),随行的文案池仲祐等20人,以及经过严格挑选的来自山东威海、荣成、登州(今蓬莱)等地,原属旧式登荣水师的224名舵工、水勇、夫役组成接舰部队。
    丁汝昌,字雨亭,安徽巢湖人。这位穷苦出身的陆军将领,因为在镇压太平天国及捻军的战争中作战勇猛,获得李鸿章赏识,于1879年调入北洋海防差遣,从此开始了他的蓝色生涯。尽管不是海军科班,但丁汝昌以其特有的尽职精神和谦虚的态度,在其能力所及范围内尽力学习、汲取海军知识,又因为人和蔼,关心部下,深得北洋全军拥戴,当时西文报章称其为令人尊敬的绅士。李鸿章此次派丁汝昌及众多海军官兵远赴英伦,别有深意,潜台词是期望中国这一代海军人才能尽快成长起来。
    12月10日拂晓,接舰部队抵达上海,借住南洋水师“驭远”号军舰。当日下午,根据岗位不同,开始定制各类军装以及旗帜,总价5000圆,为保证不延误工期,丁汝昌要求供货商立下军令状。同时接舰部队被划成两部,分由林泰曾、杨用霖及章斯敦、邓世昌分别管理、操练。23日,丁汝昌偕同葛雷森等先期乘法国商轮赴英,计划等验收诸事完成后,再招大部队前往,以便节省经费,这位中国海军未来的统帅开始了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远航。 留在上海的部队及一应公事,由林泰曾会同章斯顿办理。
    来年2月14日,招商局商轮“海琛”号改装一新,原有的货舱改制成住舱,可以安排300架床位。是日,接舰部队全部移居“海琛”轮,为解决“海琛”轮舵工、水手、升火等岗位人手短缺的困难,林泰曾在沪临时添招了40人,接舰部队的水兵数量升为264名。20日,丁汝昌由英国发来电报,命令接舰部队出发。
    1881年2月27日,天气阴,气温华氏40度(约为摄氏4度)。上午9点整,吴淞炮台鸣放大炮,声势震天,港内的南洋水师各军舰“皆升旗发炮”,这块曾洒下江南提督陈化成将军一腔热血的土地,今天见证了中国海军的再次起步,寒风料峭中,“海琛”轮满载中国海军官兵拔锚远赴英伦。
    经过近2个月的漫长航行,4月22日入夜,“海琛”轮在雨雪纷飞中进入英国伦敦界,望着工业文明下,“岸边灯光燎亮,联络数里”的独特景象,第一次到达大英帝国的中国海军官兵们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这是祖先们无法想像的事情呵。船上的官兵们不知道的是,当天下午,他们的提督丁汝昌,在金登干陪同下拜访了英国海军部,和英国海军提督凯古柏、海军部总工程师斯图尔特、军舰设计家巴纳贝进行了长时间会谈,并参观了英国最新式战舰的模型和图纸,进行了中英两国高级海军军官的第一次历史性的交流。在此之前,先期到达的丁汝昌一行已参观了阿姆斯特朗公司,以及建造中的“超勇”、“扬威”,丁提督还兴致勃勃地亲自监督“超勇”、“扬威”舰试炮。在伦敦期间,丁汝昌受到维多利亚女王接见,并在中国使馆配合下,在英国海军界开展了一系列公关活动,好评如潮。
    4月24日清晨,“海琛”轮进入泰恩河,在英国引水员导航下,到达米切尔船厂的所在地Low Walker,官兵们见到了建造中的“超勇”、“扬威”。次日,从伦敦赶来的丁汝昌登上“海琛”,慰问之余,要求全体官兵“早晚站班点名”、“各执事按日办公如兵船”。4月30日,“海琛”轮抵达纽卡斯尔,驻泊于阿姆斯特朗公司的所在地Elswick,一路上“夹岸土人观者如堵”,迎风招展的龙旗,装束奇特的水兵,在英国举国上下引起了轰动,此时距圆明园的大火熄灭仅过了20余年,中国已经从痛苦的深渊中挣脱出来,年轻的中国海军第一次自信地站到了世界舞台上,清楚地传达着一个信息,这是一个不甘沉沦的民族!
    5月5日,“海琛”轮上陆续有中国水兵放假上岸,“沿途土民随观者甚众”。8日是礼拜天,气氛到了高潮,“土人集岸边观船者约千人,男女上船观者联络不绝”,许多通晓英语的中国官兵很快交上了英国朋友。海军传统沈厚的英国人民,对远道而来的东方古国的年轻海军表现出异常的热情,登船参观者逐日增加,“士女来船观者日以加,甚有不相识而以物及影(照片)相赠者”。为表示欢迎,纽卡斯尔市市长特别邀请全体中国官兵观看马戏表演,整队坐车前往剧场的路上,“沿途观者肩摩肘掣,拥挤不开,土人各以手挥帽作礼”。期间时值火车发明者Georeg Stenphenson百岁寿诞,纽卡斯尔市政府举行大型宴会,丁汝昌、林泰曾应邀与当地官员、士绅、名人等400余人出席。席间纽卡斯尔市长和阿姆斯特朗起身祝酒,表达对中国和中国海军的良好感情,丁汝昌与林泰曾亦致祝酒词。林泰曾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发表的致辞:“我中国提督与在座诸君致谢,非独谢今日之宴也,盖谓中国员弁勇丁到此以来,受诸公及本地民人之款待为已优矣。但愿英与中国永相和睦,无忘旧好,且Stenphenson百年寿庆,我中国官员得附盛宴,何胜荣幸,愿Stenphenson子孙世享其泽。夫Stenphenson创立火轮车,美利几遍各国,我中国他日用之大获其利,则中国之幸,亦诸君之幸也”当即引起轰动,第二天当地的报纸予以全文转载。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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