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东晋南朝,对曹操的评价便出现了一些变化。东晋偏居江左,大批流离于江南的中原民众对北魏政权心存不满,北魏的尊曹也导致东晋人把曹操作为异类加以贬低,加之东吴本土久已存在的反曹传统,致使贬抑曹氏的潮流渐成气候。南朝刘宋史学家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裴注中有大量《曹瞒传》的内容,《曹瞒传》为吴人所撰,对操多有诋毁之辞,如其云:“太祖少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诸将有计画胜出己者,遂以法诛之。”几乎把曹操说得一无是处。习凿齿著《汉晋春秋》,倡曹操篡逆之说,他论道:“三国之时,蜀以宗室为正,魏武虽受汉禅晋,尚为篡逆。皇晋宜越魏继汉,不应以魏后为三恪。”(《晋书·习凿齿传》)他不仅以蜀为正统,还提出将曹魏清除出中华帝统承续之列。 东晋南朝的贬曹,对文学和文化的发展也起到导向作用。如刘义庆著《世说新语》,对曹操父子多有贬损,除《七步诗》之外,《世说新语》还记载了曹操、曹丕父子争夺甄氏等事。类似这些记载,夏传才先生认为“这都是封建正统论者丑化曹氏父子的恶意诽谤。”(曹丕集校注·序》)必须指出的是,直到唐代,人们对曹操的文韬武略、卓著功勋还是十分敬佩的。如唐太宗李世民就认为“魏武帝若无多疑猜人之性,几为完人也。”著名诗人杜甫的《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一诗云:“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英雄割据虽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可见,杜甫对曹操的“文采风流”是极其推崇景仰的。 随着宋代统治者思想观念的转变,以及程朱理学的兴盛,曹操的形象逐渐从唐朝的被推崇到被唾骂,南宋时尤盛。反曹之风的出现,与当时的历史背景有关,从北宋到南宋,一直受到北方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辽和金的威胁。这种局面就十分类似于三国时期的蜀汉王朝。于是,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曹操的评价迅速倒向贬斥的一面。如苏轼的《东坡志林》载:“涂巷中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频皱眉,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曹操的奸诈、狡猾、多疑、残暴不仅被坊间艺人塑造得淋漓尽致,而且,在当时一批理学家的心目中曹操也同样是奸雄形象。朱熹的《通鉴纲目》一反《三国志》确立的正朔,竟不顾历史事实,以蜀汉为正统,在朱熹笔下,曹操变成了一个篡夺皇权的奸雄。南宋朝廷偏安江南一隅,对女真族建立的金、蒙古族建立的元政权十分仇视,遂干脆将曹操称作“当今女真、蒙古胡虏也”。 曹操形象经历的第三次贬抑则是在元末明初。罗贯中笔下的《三国演义》是曹操负面形象塑造的集大成者。《三国演义》的成书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宋元时期流传有不同内容的三国话本。据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载,当时说书人所说的故事有专门说三分的。最早的元英宗至治年间新安虞氏所刊《三国志平话》真实记录了作者对曹操的态度,郑振铎先生说“这部小说对于曹操已是没有好感,只是着力写他几次狼狈的失败,对于诸葛亮却是很着力的写他的智计满胸,算无不准,谋无不验。”(《三国演义的演化》,见《郑振铎集》)罗贯中所撰《三国演义》的政治倾向性非常明显,崇刘抑曹是作品的主基调,并着力渲染曹操是一个“宁使我负天下人,毋使天下人负我”的奸雄。郭沫若先生在《替曹操翻案》一文中说:“由于《三国演义》和三国戏的普及,三岁小儿都把他当成了大坏蛋,要翻案是特别不容易的。……曹操冤枉地做了一千多年的反面教材。”(《郭沫若集》) 自郭沫若先生在1959年替曹操翻案后,史学界迅速展开了一场有关曹操是非功过的学术大讨论,随后毛泽东在《浪淘沙·北戴河》一诗中写道“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颂扬了曹操对历史作出的贡献。今天,无论是史学界抑或是广大民众,对曹操的看法已基本定型,曹操已被定位为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三国时期第一流的英雄人物。作为政治家,曹操对统一中国北方,结束东汉末年群雄割据作出了巨大贡献;在三国诸多风云人物中,曹操的军事才能最为突出,无论是周瑜、诸葛亮还是司马懿都无法与其相比;作为建安文学的领袖,他的诗篇既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雄浑豪迈,又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浪漫。此外,曹操生活节俭,这从高陵中简朴的随葬品中即可窥见一二。曹操在临死前,还嘱咐众姬妾要勤于女红,尽量自食其力。 毫无疑问,曹操也有滥杀无辜,凶狠残暴的一面,但这对于古代的很多帝王将相来说,都是很难避免的,笔者认为,评价历史人物应该看其主流,特别是在乱世之中。今天,虽然甄别曹操墓的真伪尚待时日,但被历代统治者所歪曲丑化的曹操形象已得到了根本的扭转。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