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信慈是从44岁开始学习傩面雕刻的。因为找不到师傅,他就根据书上的图像,并结合自己的想像,勾勒出模型,经过几年的努力,他的技术炉火纯青,刀下栩栩如生。他还研习戏文,找来爱好民间艺术的青壮年,组建傩戏班子,常应邀到村民家里演出。谭信慈既懂雕面具又懂演傩戏,在毛南人中恐怕绝无仅有。 傩面具雕刻工艺繁琐,制作一个面具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该县洛阳镇平源李果场大河组75岁的毛南族雕刻艺人方振国,用一生守护着这门技艺,他说不清自己刻了多少个面具、用掉了多少“恩木”。他把制作技术传给了二儿子方文展,但二儿子已外出务工多年,手艺也荒废了。因担心这种古朴神秘的技法后继无人,已是垂暮之年的方振国,开始向孙女授艺。傩面具雕刻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传统,已渐渐被打破。 原始傩戏千年的守望 在环江寻访原生态傩面舞,得靠运气,靠机缘。朴素、平静的毛南山乡,谁也不知道哪一村哪一刻会有锣鼓敲响。 地道的毛南族傩戏,不会单独表演,而是穿插于“还愿”(毛南语称为“肥套”)的傩祭中。“还愿”就是主家请来傩师,借鬼神之名驱鬼逐疫、祈福求子。此外,一年一度的毛南族“分龙节”到来时,傩戏的演出也是重头戏。演出场地一般是在主家的堂屋进行,人多时也可在屋外场坪演出,不用布景,更不需要幕布,但少不了的是飘扬的经幡、燃烧的香烛和摆放三牲果品的供桌。 该县文化馆副馆长覃自昆收集了大量的傩戏资料。下乡前,记者长时间坐在电脑前,如醉如痴地观看傩戏视频。看傩戏,犹如在时空的隧道里,用穿透夜幕的眼,窥视远古的图腾。 傩师们头戴傩面具,身穿戏服,打绑腿,脚穿麻鞋,持打神鞭,走叉步、丁字步、猫步,动作夸张、滑稽,时而脚跟着地,时而足尖用力,时而腾空旋转,时而躬身打坐,既有原始舞蹈的粗犷、豪放,又有现代舞蹈的轻盈、刚劲与矫健……歌声魅影,神鬼混杂,时空错乱。 “肥套”开场时,傩神轮番出场,每人即兴跳一段舞表示降临,然后演唱该神的故事,唱完再跳一段舞。傩戏《土地配三娘》里,三娘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成长成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土地向三娘求爱,小土地在一边打气帮腔,充满生活气息。 傩戏“瑶王踏桥”里,地面铺着一长条蓝布代表桥,上置几朵花,傩师扮演的瑶王围桥起舞,然后拣起一朵送给请傩神的主家,表示“送子”——在当地的民间传说里,毛南人向“娘娘”求花,得到后不慎遗失,是好心的瑶王拾得,并将花归还。 “那些年,锣鼓一响,附近村的人都来瞧热闹,场面好大!”在谭信慈家,老人一边摆弄着傩面具,一边回忆着傩戏当年的辉煌。从表情里看得出,傩戏带给他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享受与满足。 得知记者亲睹傩戏的愿望后,老人返身上楼,又抱出第三个箩筐,里面是一件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傩戏服装。他抖开一件长长的红袍,穿在身上,开始表演傩戏片段。明亮的光线照在他身上,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大红的戏服。戏服上曾经的艳丽已经随着岁月凋残,他一个转身,甩动宽袍大袖…… 看得正痴迷,传来手机铃声,谭信慈停下表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接听。戏服与手机,古老与现代,相映成趣。 许它一个长生殿 据说,傩戏濒临失传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曾被视为封建迷信活动。据说,上世纪60年代,傩戏被认为是封建迷信,面具和戏服被烧毁。 如今,那个特殊的年代已远去,但傩戏的衰败已无可挽回。随着一个又一个傩师相继逝去,神秘的傩戏连同神圣的面具正在离我们远去。如今整个环江只有6个民间傩戏班,多由垂垂老者在扮演操持,能表演全套十几种傩舞蹈的仅有一位傩师。随着现代化进程加快,在现代传媒与市场化、娱乐方式冲击下,傩戏会不会玉石俱焚? 近年来,当地文化部门开展了拯救毛南傩戏“火种”的行动。1995年至2003年,毛南傩戏班子两渡日韩、四下东南亚演出,我国中央电视台以及日本、英国等国家和香港、台湾等地区的多家电视台也慕名来到环江,将傩戏演出拍成专题片。2002年,以毛南傩戏“柳浪哩”为基调改编的毛南族民歌,在南宁国际民间艺术节上亮相,令世人惊诧:毛南族还有这么好听的歌!同年,该县自编的《傩舞》在广西民间舞蹈大赛上连拿四项大奖。现在,毛南傩戏已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许它一个长生殿,不让傩戏兀自凋零。这不是提倡封建迷信,也不是用来点缀歌舞升平,因为傩戏是一道华丽的风景,寄托着千百年来毛南人的梦,隐藏着这个民族的文化密码,个中意蕴,值得我们去品味和温习。 返程的车上,长时间神思恍惚,脑海里闪过的是那一面面艳丽诡异的面具。傩戏里,戴面具可以与鬼神相通;生活里,戴面具是为了掩饰自我。它们哪一张与我相似,哪一面和我有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