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内蒙古准格尔旗、达拉特旗的人们大都听过一种叫做漫瀚调的民歌,听过漫瀚调的人们大都听过内容豪放的《瞭见王爱召》,过耳难忘。这种艺术形式存世不过百年,如何传唱至今?又将如何发展?记者日前走访了达拉特旗69岁的老艺人马海 马海唱了56年漫瀚调,当被问及什么是漫瀚调时,他给记者讲了这么一档事: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内蒙古河套地区有个恶霸悍妇二老财,她的二女儿看上了王爱召(藏传佛教圣地,建于1613年,有“东藏”美誉)里面的一个喇嘛,要和他交朋友,于是唱道: “上房瞭(意为远眺,音liao,阳平)一瞭,瞭见了王爱召,二小妹妹捎了话话哟,要和喇嘛哥哥交。 喇嘛哥哥好人才,花眉生眼秃脑袋,骑上白马打远来,腰里系上红腰带。 喇嘛哥哥心眼好,喇嘛哥哥嘴又牢,来得迟呀走得早,为三十年朋友谁也不知道。 喇嘛哥哥好心肠,半夜三更送冰糖,冰糖放在枕头上,紫红袍袍咱们两个伙盖上。 喇嘛哥哥真不赖,紫红袍袍伙伙盖,鸡叫头遍他要走,摸一摸他光溜溜的秃脑袋。 顺水漂下来一呀一只船,为朋友容易回二营盘难……” 马海说,这是小时候一个蒙古人给他唱的,老词儿就是这几段,现在再怎么唱《王爱召》也是这几句话意思的推衍。 能为毛主席演唱 马海是达拉特旗新民堡公社裕太奎大队的人,从小不爱念书,经常逃学,成天背个自己做的胡胡(四胡,下同)去树荫底下乱拉,到山沟沟里胡唱,直到13岁那年遇上他的师傅邬山发。 邬山发在旧社会是唱漫瀚调、二人台的大腕,出场费高,人长得帅,就是一辈子没结婚。“我唱漫瀚调是自拉自唱,我师傅唱漫瀚调时不是拉胡胡,而是耍,带着很多花活儿,会耍玩的曲子有180多个,都记在他心头。我就学了七八十个。”马海对于没能全部继承他师傅的技艺至今难以释怀。 马海所说的曲子,其实就相当于词牌、曲牌。漫瀚调的曲子是固定的,唱词可以随意编。马海在邬老师的指导下,技艺精进,加入了业余剧团,在自治区文艺汇演中崭露头角。1964年的一天,他接到通知去北京演出。“当时是布赫带队。” 12月27日,马海和其他演员被集合起来去人民大会堂,钢笔、火柴、小刀都不让带,两点半到达。这时来了一队解放军把会堂包围起来。“这才听说毛主席、周总理要接见少数民族艺术团。”马海当时和大家一样激动万分、齐呼万岁。于是就有了他和国家第一代领导人的合影,家里的墙上、四胡盒子里、卧室床头边到处都是这张大合影的复制。 马海给毛主席唱的是他最拿手的《打渔划划》:“打渔划划渡口船,鱼米之乡大树湾。吉格斯太到乌兰,海海漫漫米粮川。农牧业生产大发展,八大孔兑靠南山,三面红旗迎风展,集体道路宽又宽……”词与时俱进,调基本不变。这之后,漫瀚调就算登上了国家级音乐殿堂。 想唱谁也拦不住 自打给毛主席表演过后,马海便成名了,加入了乌兰牧骑(意为红色文化工作队,指活跃在草原基层的文艺团队),“用扁担担着乐器——扬琴、胡胡、枚(粗笛子),穿旗过乡地演。”做自己喜欢的事总是很快乐的。但好景不长,“文革”开始后,马海成为“牛鬼蛇神”,不让唱了,被开除出乌兰牧骑,回到村里赶马车。不光他,所有漫瀚调艺人都不叫唱了,因为“他们觉得里面都是哥哥长妹妹短的”。 “‘文革’捂(意为拦)不住我唱,想唱就唱,我给毛主席唱来着,毛主席让我唱。”马海嗓子一痒,骑车也唱,耕地也唱,骑马也唱,赶车也唱。 “那会儿驾着大马车,装上一车煤就去送货。马很乖,不跑歪,就从背上把四胡拿在手中,边走边拉地对马弹琴:‘青山绿水一道沟,好活的日子在眼前头。我拉上胡胡你捎上枚,咱们唱两声二流水……’” 不光马海技痒,听众也耳馋。1973年,有一次马海去送甜菜,赶着大胶轮车,边走边唱,送到了客店,身上出了汗,“我一进店家门,店主人就喊工作人员:‘来碗白开水,给车倌暖暖身。’他让我坐在炕中间,他去给我卸车了。后来他说他多年没听这调调了。” 蒙汉民歌也“通婚” 深受当地民众喜爱的漫瀚调其实是一个大杂烩。马海告诉记者,清末时候,达拉特、准格尔这里的蒙汉杂居已成气候,经常在一起吹拉弹唱。起初蒙古族唱蒙古民歌,汉族唱晋陕民歌,时间一长,一些蒙古族短调被汉族接受,而且还按着即兴填词方法随意编词,听起来备感新鲜,很快又被蒙古族人所欣赏。这样便逐步形成了既保持蒙古民族基调,又融进汉族演唱风格的漫瀚调。 说白了,就是用蒙古短调做皮儿,汉族唱法做馅儿,包成了一个整体。而这个馅儿也不单一,有二人台、山曲儿、爬山调、信天游等。馅儿很丰富,而皮儿就基本不变了。“唱正的,歌颂党、歌颂祖国,是这个调;唱酸的,唱哥哥唱妹妹也是这个调。”马海说。 至于名字,曾任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院长的马铁英说,达拉特旗、准格尔旗地处鄂尔多斯高原,沙丘、沙梁遍布,漫瀚调由此得名。“漫瀚”二字,是蒙古语“芒赫”的译音,意为沙丘。 漫瀚调题材内容以反映爱情居多,不管是欢快的,还是悲伤的,马海一张口就是几段。 《昭君坟》:“昭君坟高来二狗湾低,柴登牧场在柳沟西。你住在东来我住在西,想唱两声山曲才遇上你。” 《北京喇嘛》:“三十里鸣沙二十里水,五十里路上来眊(意为看,音mao,去声)你,半个月跑了十五回,可把妹妹跑成个罗圈腿。” 《过夜归》:“人难化(难受)不叫心难化,心难化真的是没办法。没办法也要想办法,不然哭到泪哗哗。” 很多漫瀚调歌曲,随着社会的发展与变化,唱词已逐步减删直至全部遗忘,只留有曲调。甚至音调皆失,如上面的《过夜归》,马海凭记忆记住几句词,调没了。在演唱中,有的是事先编好唱词,尔后根据内容的需要及感情的表达,择其相宜的曲调。有的是歌者根据演唱环境、地点、目的、在场人物和个人感受,即兴编词演唱。 漫瀚放歌求新变 马海擅长边拉四胡边唱,看似简单的技艺现在却没几个艺人能做到。“现在自拉自唱没有人行了,拉了唱不了,唱了拉不了,自拉自唱的少,很多人按音不准。胡胡得从小练,十六七岁练都晚了,那时心杂了,就得一心一意。” 马海现在用的四胡已经跟了他34年,那是他进京表演后买的。之前,“我自己做四胡:葫芦劈开作共鸣(筒),削木头作琴杆,白麻搓成的绳子作弦,用蒜多磨磨。不过,调拉高一点就断了,还得重新再做。” 1985年,马海得到平反,这位创作和改编过众多民歌的一代大师却没能回到演出团队,去了一家企业做警卫,直到2000年9月退休。 这时,漫瀚调已经形成了庞大的传唱群体。唱漫瀚调成为如娶媳妇、聘闺女等喜乐庆典中不可短缺的项目。“没有漫瀚调,再丰盛的宴席也没味儿。没有漫瀚调,再大的场面也红火不起来。”当地人说。因此,许多小有名气的歌手都离开了乡间,到城里唱曲儿挣钱去了。 马海也带着徒弟经营起小乐队,走进了酒店、晚会。“阳婆婆(意为太阳)上来一点点红,我马不停蹄跑过来见到那远来的人;亲人来了咱们就喝好酒,马海我一高兴就把那山曲抖(唱);割了麦子种白菜,咱庄户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不赖……”还有什么“你坐得端来走得那正,一看你就是那当官的人”;什么“你烫发头来高底底鞋,最克希(俊俏)的是那对毛葫芦花眼睛……” 现今的漫瀚放歌吸纳了新的演唱形式:多人齐唱、多人联唱、多人对唱及纯器乐化表述等,演唱人群从十几岁的娃娃到几十岁的老人均有参与。正像歌词中唱道的:“爷爷娘娘好嗓嗓,七八岁唱到那八十上。” 原生态歌手阿宝曾来向马海取经,学习《五哥放羊》、《打渔划划》等曲目。我想,有了这样的徒弟,漫瀚调定会发扬光大。(熊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