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晋军 文/摄 前不久去厦门参加第三届中国诗歌节,见到著名女诗人舒婷,灯下便又重读了她的《惠安女子》:“野火在远方,远方/在你琥珀色的眼睛里/以古老部落的银饰/约束柔软的腰肢/幸福虽不可预期,但少女的梦/蒲公英一般徐徐落在海面上/啊,浪花无边无际/天生不爱倾诉苦难/并非苦难已经永远绝迹/当洞箫和琵琶在晚照中/唤醒普遍的忧伤/你把头巾一角轻轻咬在嘴里/这样优美地站在海天之间/令人忽略了:你的裸足/所踩过的碱滩和礁石/于是,在封面和插图中/你成为风景,成为传奇。” 遥想近30年前,我正做着军旅诗人的梦,年轻气盛,诗情竟洋溢到惠安女身上,一首《惠安女》诗在《北京文学》发表还获了奖,虽然我未曾见过惠安女并体验她们的生活,这让我从此有了一种“惠安女情结”。 了结这种情结就是从这次福建惠安崇武之行开始。 崇武镇大岞村的海湾很宽阔,渔村很大。我在惠安女艺术创作基地总经理张汉宗安排陪同下来此采风时,首先扑入眼帘的就是十二个大字:“弘扬惠女精神,传承惠安文化。”海滩上停泊的渔船前,有惠安女点着香烛,烧着纸钱在祈祷平安。 以往的惠安女子中,大多戴着奇特的蝴蝶状头饰,头巾和涂上黄漆的斗笠把脸部遮得严严实实,却毫无顾忌地露出肚皮,上身穿着斜襟短衫,袖口绣着色彩鲜艳的花边,下身是宽大的玄绸裤。有人说她们是古代百越族的后裔,头饰类似于古百越族的图腾;也有人说是受彝族服装的影响,不管怎样,这一身装扮已经延续了千年。人们形象称之为“封建头、民主肚、节约衣、浪费裤”。 那么,她们为何偏偏要露出肚皮来呢?传说,有一次皇帝南巡要路过此地,地方官吏为显其所辖庶民十分富足,于是下令打制银腰带系于女人裤腰上,同时弄短上衣以便让银腰带显露出来。此后,佩银腰带作为财富象征一直流传下来。 惠安女婚俗奇特,电影《寡妇村》有所揭示:婚嫁那天,新娘身着黑衣裤,打着黑伞,由娘家人陪送过来,男方家不派人前去迎接。新婚之夜,新娘不能上床,只能站在床边过夜。次日晨,须返回娘家,直到这年除夕夜,丈夫才可将妻子接回家住一晚,第二天又必须把妻子送还娘家。此后,只有等到较大传统节日,丈夫方可将妻子接回小住一到二日,如此反复,直到妻子生了孩子,方可名正言顺地长住婆家与丈夫共同生活。 如今,时代飞迸,外界文化影响使惠安女着装悄然嬗变。崇武镇内外两种文化仿佛相安无事,其实暗地里却唱着对台戏,展开无形而残酷的竞争。 年轻惠安女上衣不再短到露出肚脐,裤子也不再宽大如灯笼,只是金斗笠和五彩缤纷的头巾依然如故,仍保持一道独特风景。惠安女在变,其泛神信仰、不落夫家的婚俗已经淡漠,终将退出生活舞台,被经济全球化大潮席卷而去。惠安女的传统服饰也许在理论上不被淘汰,但现在许多年轻女子不喜欢穿惠安女传统服饰而钟情于时装却是不争的事实。世界日益趋同化,保存惠安女传统服饰成为迫在眉睫的事儿,惠安女生活习俗以及传统服饰等等这类“非遗”如何在经济全球化大潮中不被湮没,保持个性色彩长久流传成为文明共存之范例,确确实实是一个值得深刻思考和亟待解决的问题。 惠安女的传统服饰,若干年后,是在崇武渔村碰到,还是在博物馆看到,尚是一个未知数。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中称“维护世界安全则需要接受全球的多元文化性”。然而,在文化霸权主义与文化部落主义的对抗博奕中,胜者总是前者。惠安女的传统服饰等等,是崇武地方文化的精髓,需要保护和投资,不能在经济全球化中自生自灭,犹如韩服、和服等民族服装那样。当来自全球的宾客慕名到访,但愿这个魂牵梦萦的地方还有往昔的神秘与积淀,美丽与端庄。 当我用心以多彩镜头真实记录下今日凤毛麟角般的惠安女点滴生活画面呈献给读者时,我祈盼惠安女“风景”常在,“传奇”永恒。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