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是具一有喜剧风格的艺术。笑在相声中有着突出的地位,可以说,没有笑就没有相声。在喜剧艺术中,笑料的构成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来实现,但在具体使用时又会因艺术形式上的不同而有所侧重。比如喜剧、喜剧影片、滑稽戏,就比较侧重于动作、表清、音乐及道具的帮助,而相声中的笑料,则主要是依靠语言构成的,即使是情节性或动作性的笑料,也往往靠语言交代,这是由相声在表演形式上的特点决定的。相声艺术擅长利用汉语形、音,义结合的待点构成笑料,“谐音别解”便是其中常见的一种手法。 一、什么是谐音别解 谐音别解,指利用语音形式的巧合,不按照词语的固有含义去理解和解释,或似懂非懂,或任意附会,使理解或解释与原意不一致或完全相反。下面是两个例子: ①(官气十足,不懂业务的处长“上课”,引起群众哄笑) 甲:“哈哈哈,同志们全笑了。这说明我们贯彻《准则》贯彻得还可以,说明我这个领导还行嘛”! 乙:什么叫还行啊? 甲:“不行”群众为什么笑呢?笑说明问题,我们中国有一句成语——” 乙:怎么说的? 甲:“上行下笑(效)哇!” 《处长“上课”》 ②甲:早在中国的《诗经》里, 乙:这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作。 甲:就有这样的句子:“关关唯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乙:噢,“君子好逑”,我听懂了。 甲:怎么讲? 乙:凡是君子人,都好踢足球。 甲,那“窃窕淑女”呢? 乙:那个时候他们踢不好,净输给女的。 甲:你这都是什么呀! 例①中,处长自作聪明,把“上行下效”(上级怎么做下级就怎么做)理解为“上行下笑”(上级做得好下级高兴得笑),这便是利用“行”(行动)与“行”(能干)谐音,“效”与“笑”谐音造成别解,讽刺效果十分显著。例②中,“逑”与“球”同音,“淑”与“输”同音,于是“君子喜欢踢足球,踢不好,净输给女的”竟然成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解释,妙趣横生,令人捧腹。 当然,汉语中利用谐音现象构成的修辞手法不止一种。比如“谐音双关”和“谐音析字”两类。双关是用一个词语同时关顾着两种不同事物的修辞方法。谐音双关是利用词语的同音或近音条件构成的双关。如。垂帘倦烦热,卷幌乘清阴;风吹合欢帐,直动相思琴。(王金珠《子夜夏歌》)这里“琴”和“情”近音相关。谐音析字,按照陈望道先生的分析有三式,其中单纯谐音的,叫借音,这一式近乎于谐音别解。例如: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自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里用“雪”借作同音(方音)的“薛”,揭露“贾、史、王、薛”四大封建家族的豪强显赫。在笔者翻阅的近百个相声材料中,用谐音构成的笑料,以“谐音别解”为最常见。为什么?因为与“谐音析字”相比,谐音别解不是单纯地借此音表彼意;与“谐音双关”相比,谐音别解不是言此指彼,一石双鸟。它的目的是通过构思奇巧的笑料去引发去赢得观众(听众)的笑声,而“谐音析字”和“谐音双关”则不一定能构成笑料,上面两例可以说明这一点。 二、谐音别解的类别 根据谐音别解的特点,可以把它分为两类,一类是谐音误解,一类是谐音曲解。 1、谐音误解 对于一个词语,由于不熟悉而把它理解或解释为具有相同语音形式的另一个词语,这是谐音误解。它一般是由非故意性的理解水平低造成的。按其产生的原因又可分两种情况: (1)文化水平低造成的 ③乙:“今天讲历史课,我给你们讲历史上伟大的人物李时珍”。 甲:“老师,您别讲了,李时珍我们都认识”。 乙:“认识?” 甲:“啊,就在我们家胡同口,卖酱油的那个少,。 乙:“李时珍是大医学家”。 甲:“是啊,赤脚医生,会针灸,一天给我妈扎十针,姓李,李十针”。 (《红色园丁》) ④(大娘误以为7号乘务员是自己未来的女婿) 甲:“大娘告诉你,你对象她妈住什么地方”。 乙:这就快明白了。 甲:“大娘,我对象家住什么地方我知道”。“知道你怎么不去呀?“太远去不了!” 乙:什么地方? 甲:“外国”。 乙:外国? 甲:“新加坡”。 乙:这是外国。 甲:我妈也楞了:他什么时候把我弄那儿去啦?“孩子,我们那新家没有坡儿,就有条马路”。 乙:这哪和哪儿呀? (《喜事》) 例③中,弟弟因受“四人帮”的毒害,知识极其贫乏,所以把明朝大医学家李时珍误解为自己家附近的赤脚医生李十针。例④中,没有文化的大娘把“新加坡”误解为新居前面加上坡。这两个笑料,都是利用文化水平低构成的,十分风趣而自然。 (2)、不学无术造成的 ⑤只见“东皮”先生指着稿子说:“工作太疏忽,怎么连孟姜女是哪国人都搞错了?”我二叔心里又是一楞,孟姜女哭长城谁不知道哇?怎么能搞错呢?这时,“东皮”先生又说话了:“孟姜女明明是外国人,你怎么把他说成是中国人了?”哎?我二叔一听,差点儿没气晕了。这孟姜女多会儿变成外国人了?你猜“东皮”先生怎么说?“啊!怎么不是外国人哪?这是孟加拉国一个将军的女儿,缩写就叫孟-将-女。” (《草包总编》) 这一例中,“文革”时期的草总编自命不凡,指鹿为马,竟把家喻户晓的孟姜女也理解错了,这里有十分强烈的讽刺效果。又比如《假行家》中的贾行家——一个既欺世盗名又自欺欺人的行家。他连起码的中药常识都不具备,硬着头皮做亏本买卖。他先是把“长着白色羽毛的活鸡”当作“白岌”卖给了顾客,接着又把“银制的小猪”当作“银朱”拿给顾客,最后竟把“附子”理解为“父子”,把“砂仁儿”理解为“仁人儿”,及至把在药铺门口摆摊的姓陈的皮匠吓跑了,因为他怕被假行家当作“陈皮”卖了。这两个笑料都是因不学无术而谐音误解的。 2、谐音曲解 谐音曲解,“即运用汉字的音同字不同或音同义不同的特点进行打岔、曲解。附会、伸引来构成笑料”①。曲解是故意造成的,例如: ⑥甲:光绪三十四年,皇上死了。 乙:死了就死吧。 甲:那年头儿要是这么说,你就有欺君之罪。 乙:那说什么呀? 甲:你得说皇上驾崩啦! 乙:什么叫驾崩啊? 甲:驾崩……大概就是驾出去把他崩哄!(枪毙的意思) (《改行》) ⑦乙:周瑜他姥姥家姓什么? 甲:姓纪。 乙:诸葛亮他姥姥家姓什么? 甲:姓何。 乙:张飞他姥姥家姓什么? 甲:姓吴。 乙:《三国》原文没有哇? 甲:有,周瑜在临死的时候,仰面长叹,说了一句。 乙:说什么? 甲:说:“既(纪)生瑜而何生亮?,这就是说:纪氏老太太生的周瑜,何氏老太太生的诸葛亮。 乙:哎,不对,人家说的是既然生周瑜何必再生诸葛亮! 甲:我就这么体会! 乙:好:那张飞他姥姥家为什么姓吴呢? 甲:你没看老太太管小孩,不有那么一句话吗:“你这个孩子,总出去惹祸!真是无(吴)事(氏)生非(飞)!”这就是吴氏老太太生的张飞! 上面两个笑料,都是利用语音的巧合,故意歪曲原义构成的。 从“误解、曲解”的构成来看,大致有二:保持原结构和运用词组的扩展构成新的词组。前者如“上行下效”→上‘行’下‘笑’”“李时珍‘李‘十针’”,“无事生非‘吴氏生‘飞’”,这里或者更换一个动词(效→笑),或者完全利用同音关系,说不上什么更换,但都有笑的效果,后者如“孟姜女→孟加拉国→个将军的女儿”“驾崩,架出去把他崩喽”,这种扩展,比较复杂,有保持原有词性的(“驾崩”),也有是望文生‘句’的(扩展)到什么程度服从观众<听众>文化水平),因而同样获得丰富的笑料,产生笑的美感。 从上述几个例子中还可以看出: 谐音误解一般出自演员扮演剧中人的场合;谐音曲解一般出自演员作为叙述人时的场合,前者如对“新加坡”和“李时珍”的误解,这是剧中人非故意性的理解,编剧者有意的安排。后者如“窈窕淑女,君子好述”和“驾崩”构成的笑料,是编剧者让演员直接提供给观众(听众)的。 三、谐音别解运用于相声艺术的客观依据 ①、植根于汉语同音词的存在和利用 从词的语音形式看,汉语中有许多词语意义不同而其语音形式则完全相同,这就是同音词。同音词在语言的运用中一方面可以构成谐音双关等修辞手法,另一方面,由于大量的同音词的存在,有时会引起意义上的混淆,从而影响思想和感情的表达,甚至造成误解。因此,人们在日常交际中,总是注意避免可能引起混淆的同音现象。但是相声语言却别开生面,有意而巧妙地利用词语的同音现象,引出大相径庭的理解或解释,这就造成一种奇特的修辞效果,这种效果是其它修辞手法所不能企及的。所以说,汉语中同音现象的存在和利用是谐音别解形成的客观依据之一。 ②、附丽于相声艺术的特点 讽刺、幽默、诙谐,讲究说、学、逗、唱,这是相声艺术的特点。相声的特点决定了这种艺术是一种笑的艺术,是一种口头表演艺术。观众欣赏相声,往往不是借助文字的描述去发挥想象,而主要是通过听声音、看表演来获得审美快感的。谐音别解若诉诸于文字,其用来构成谐音的词语的形体和意义将一目了然,因此,观众(听众)所爆发出的那种热切期待之后的大笑,是脸上带着会心微笑的读者所不易享受得到的。这种口头表演产生的修辞效果是书面文学作品所不能比拟的。可以说,相声艺术的特点使谐音别解得以大显身手。 四、谐音别解为什么引人发笑 人们常把相声称作“语言的艺术”,因为充分利用汉语的特点是相声艺术魅力的重要来源。人们又把相声誉为“笑的艺术”,因为笑既是相声的手段,又不妨说是相声的目的。可见,相声中语言与笑料有着难以分割的关系,而谐音别解就是借助语音形式的相同来设计笑料的。 “审美的笑包括两种情况:一种是优美的对象引起人们精神的满足,会心的微笑;另一种则是由于对象的内容与形式的鲜明强烈的不协调,使人忍俊不禁”。②相声中的笑料便充满了不协调的因素。但是,不协调因素不可能超然独处,它总是与它的反面一协调同时并存的。别林斯基指出:“构成一切艺术作品的主要条件之一,是思想和形式、形式和思想的和谐的配合及作品的有机的完整。”③谐音别解现象便体现了这种和谐的配合,它是事物间不协调与协调的统一。相声《白骨精现形记》中有这样一节: ⑧甲:“历史上这些女豪杰,有文有武,有的当了皇帝,有了当了皇太后。你们说我象皇帝哪,还是象太后呢?” 乙:你是太厚, 甲:“我是什么太后呢? 乙:你是脸皮太厚! 此处“太后”与“太厚”两个词语,词性不同,语法结构不同,意义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把“太后”曲解为(脸皮)“太厚”,确实不协调得近乎荒谬了。但这个曲解却使人捧腹,这个笑料也妙趣横生,正如康德所说:“在一切引起活泼,撼动人的大笑里必须有某种荒谬背理的东西存在着”。④那末,从不协调到协调,这中间是什么因素在起作用呢——是巧合。可以说,巧合是极富创造性的,它尤其活跃在幽默讽刺性的作品中。它能把互不相干甚至相互矛盾的两种事物剪辑在一起,产生既矛盾又协调的幽默效果。谐音便属巧合,没有谐音就不会有所谓别解。谐音而意思大相径庭,这种似是而非的组接是不协调的,但有了语音形式的巧合,就使误解得以自然,使曲解得到机遇,这便属于协调的一面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一部分谐音别解构成的笑料中,除语音的巧合外,还隐含着一种事理上的巧合,这种巧合也是以谐音为前提的。“相声是以语言为主的喜剧性说唱艺术”。⑤语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利用语音形式的巧合构成笑料是很自然的。但是,仅仅靠语音形式的巧合不一定能构成既合乎情理,又出人意料的笑料。构成谐音的词语,应该具有“喜剧色彩”,应该是顺手拈来而富有奇趣的,而不应该生编乱造,以荒诞离奇去哗众取宠。比如,若把前面提到的“李时珍”误解为“(石匠)李石砧”,撤开二者都是医生这一事理上的巧合,尽管有语音的巧合,笑料也无法组织。又比如,若把“既生瑜”曲解为“鸡生瑜”,则荒诞得令人莫名其妙,这样的笑料便退居于“耍贫嘴”之列了。可见,谐音别解,既要有谐音之巧,又要有尽可能的事理之巧,这是汉语形、音、义结合的特点所决定的,也是相声的人物、语言环境等因素所支配的。 这种事理之巧大致可分两类: (1)构成谐音的两个词语之间有比较明显的联系。如:“李时珍”与“李十针”都是医生,“既生瑜,何生亮”是用《三国》中的语句解释《三国》中的人物。 (2)构成谐音的两个词语之间隐含着某种关系。如把“太后”曲解为“(脸皮)太厚”,这和江青的胡作非为,厚颜无耻能挂起钩来。这个笑料若用在别的什么人身上,讽刺效果就不会如此强烈了。 综上所述,谐音别解,谐音是别解的基础,别解是谐音的手段,引人发笑则是谐音别解的目的。谐音别解是相声语言艺术中常用的构成笑料的方法。它之所以常用,是因为它既利用了汉语的同音现象,又适应于相声艺术的特点。它之所以引人发笑,是因为它既有出人意料的不协调的别解,又有合乎情理的谐音以及尽可能的事理的协调。如此巧拙互用,才能别有情趣。 〔注〕 ①⑤王力叶《相声艺术与笑》 ②④刘叔成、夏之放、楼昔勇等《美学基本原理》 ③《别林斯基论文学》 (责任编辑:admin) |